记在温余卿的身上?
怀疑的种子一旦被种下,就会寻着机会破土发芽,而后长成参天巨树一般横在人的心中。
温家老爷子不喜欢仇氏已久,怀疑的种子早就在多年前种下,如今发生的所有事也不过是那粒种子的肥料,让那粒种子发芽后长得更加茁壮罢了。
茁壮到现今,温家老爷子开始真正考虑是否要休弃仇氏出门,与仇府断绝姻亲。
十多年前,当今陛下尚在潜邸,自然对仇府与温府的结亲十分满意,只因那时当今需要将两家连在一起,争取温家的支持。
然当今已上位多年,手中的权势却是越握越紧,温府和他想要再进一步,陛下未必不会因为温府跟仇府的关系而有所顾虑。
这门亲……温老爷子也有些糊涂了。
温家大爷一直都没再说话,只到快要到三司会审之地时,像是憋不住般自顾自的抱怨道:“非吾之罪矣。”
这几个字的声音虽小,却是让温家老爷子听了个清楚,只恨不得手中有根拐杖打死这个不成器的东西。
不是自己的错,莫不是这是在怪他这当父亲的当年棒打鸳鸯?
温家老爷子对温家大爷此话恨极,然却忘了当年温家大爷敢出去抱一个孩子进府说是仇氏生的,以要挟他要娶仇氏进门确实是因为他的一句话。
当时温家老爷子的话温家大爷至今还记得,只记得那句话之后,才有的后面的想法。
那时张氏似乎已怀孕八月,温家大爷便是即将有第二个孩子,依然还在因与仇氏被棒打鸳鸯而痛苦,一个人呆在书房中喝着闷酒。
那时他身边跟着的小厮并不是如今这一个,那小厮当时怎么道的?
温家大爷其实还记得,便是醉了,醒了也记得,还记了十多年。
那小厮一边给他斟酒,一边安慰道:“大爷何必这般愁眉苦脸?人家都说生孩子就像是闯鬼门关?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
那一句话大大的安慰了他,当时的温家大爷脑中想的便是那般,若是张氏产子而亡,他不是便可娶了仇氏?
可惜此话却被来寻温家大爷的温家老爷听见,当即便将那小厮杖毙,随后将那小厮全家发卖出京。
最后还对温家大爷发了一次狠,“别想着娶仇氏这档子事!便是张氏因产子不小心死了!你也别妄想!”
其实在那个时候,整个温府的几个拥有决定权的人,就已经开始在谋算张氏的死了。
温家大爷见温家老爷子这般说,一时酒气冲脑,暗中想当初张氏与他只因失了闺誉便要嫁给他,那仇氏若是比张氏更严重呢?
到时是不是不只是温府必须得同意,便是一向不喜欢他的仇家伯爷也会同意这一门亲事?
当一个人在下定决心要做一件事的时候,那件事似乎会变得异常简单,简单到温家大爷将此事做完后竟没人有半点怀疑。
如今事情被揭穿,温老爷子不觉是自己的错,温家大爷尚且委屈。
只可惜亡命于地下的人,不知可有合上眼。作恶之人,心中可有悔意。
这是清辉在看见温家一行人时,心中冒出的第一个想法,然后才是事关自己母亲之事。
‘谢氏明珠’当年遭罪,也与这位看似深情却多情的探花郎脱不了什么关系呢?此人说是恶鬼之源怕也不为过。
清辉垂下眼帘,心中暗想到。
此时南宁太子在外仍宣称的是镇国公世子,因镇国公当年在四公之首,又多年征战南蛮有功,高皇帝一封再封,竟是连世子位都是一品。
因此温家老爷见了镇国公世子,从礼法上来讲,就算是一个是侯爵、一位是官爵,却也要先行礼。
“世子也安好。”温老爷子笑着道。
南宁太子并未起身,只微微抬了抬手,便表示知晓。颇有打温家老爷子脸的意思。
可温家老爷子也只能生生忍了,眼神只往南宁太子身边的娘子身上看去,又拱手道:“这位当是当年谢氏明珠家的娘子罢?”
清辉抬眼看了温家老爷子一眼,也并未出列行礼,算是无礼至极。
不过此事清辉亦有话说:“我们南蛮人素来不喜欢这些客套,温老爷客气了。”
温家老爷子连着两次被打脸,脸色也有些微红,除了心中暗恨儿子不争气外,也真拿清辉没办法。
虽清辉今日穿的是男装,且站在南宁太子身后,然穿得并不隆重,明眼人一看便知只是个小女子。
温家老爷子是宁愿被打脸,也不愿传出自己为难谢氏之女的名声的。
且不说当初谢氏的倾慕者尚在,便是谢氏女站在南宁太子身后,他也要给南宁太子一个面子。
“风俗各异,各自本真就好。”温家老爷子笑着道。
三司之人随后便到,因温家大爷有官位在身,被刑部尚书让人给了座。另温家大爷与温家二爷可在一旁旁听,也有座。
随后被打得满身是血,只微微处理过的红姨娘便被衙役抬了进来。
原告、与被告到齐,另有证人若干。
开堂在既……
温老夫人醒来之时,三司会审已然开始,也传遍了整个京城。
“咱们温府到底哪点对不起她啊!她要来害咱们!”老夫人一醒来,就抓着温宥娘的手开始哭。
温宥娘只能安抚道:“祖母,不过是污蔑罢了。咱们温府行得正,立得直,又何须别人诬告。”
温老夫人听到温宥娘这一句行得正,立得直哭得更伤心了,只抱着温宥娘道:“当年是我对不起你母亲啊!”
张氏之死,温老夫人也是生过几个孩子的人,又哪会不知道里面的内情。
可在内院中,她被婆婆压着,与温老爷子也感情平淡。
因此对于张氏,她除了将两个孩子护住,竟也做不了任何事情了。
自己娘家远不在京中,张府当时又触了圣怒,这种事情除了忍下来,死死瞒住不让小辈知道又能怎么样。
孝道大如天,当祖母的害死孙媳妇了又能怎的?
当初太夫人出门在外,处处说着张氏的不孝。便是张氏确是不孝,难道不是她逼的?
最后就是她搭着被休的脸出去说了,可京中的人又会有谁信?
温老夫人越想越伤心,竟是哭得不能自已。
温宥娘抿着嘴,不再说话。
她这副身体母亲的死,这温府谁干净呢?害人的害人,旁观的旁观。
可便是去恨温太夫人、恨温老爷子、恨温家大爷,温家老夫人与温家二房何其无辜?
当长辈的、当公爹的、当丈夫的都要一个女人去死了,旁观的人谁又能制止得了?
待老夫人哭累了过去,温宥娘替她盖好被子,走出老夫人的内室,就见着宛娘在一边来回走动,绕得能让人眼花。
宛娘见温宥娘出了内室,连忙用嘴型叫了一声,无声的大姐姐。
温宥娘对她点头,跟着就走出了室外。
院子里人并不少,然宛娘也只将就近的人撵开了些就急忙忙问:“大姐姐,外面传的可是真的?”
温宥娘随着宛娘坐在一边,偏着头问她,“你觉得呢?”
宛娘顿时哑火了,张氏当年死之时,她才多大一点?外面传的那些又哪能知道真假。她唯一知道的就只有大伯并不喜欢先前的大伯娘,也不喜欢温宥娘姐弟。
“那红姨娘?”宛娘忍不住又问。
温宥娘一笑,说不清道不明的说:“许是拜佛拜魔症了。又或许是别人许了她什么好处?谁知道呢。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可红姨娘说长明不是咱们温府的……”宛娘挤了挤眼睛,她是半点不信的,要是真的,仇氏可待他跟亲生儿子似的。
其实街头巷尾的谣言传进温府二房宛娘耳朵里时已然变了样,宛娘以为红姨娘说温长明不是温府血脉,实际上此话却是温家大爷在大朝疑上对红姨娘此事的辩解。
至于是真是假,温宥娘觉得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清辉对此事是即兴而起,还是筹谋良久。
若是即兴而起,温家未必会因此事名誉、前程受损,尚有翻盘的机会。
若是筹谋良久,温宥娘试着回想当时与清辉见的那一面。
清辉看起来十分不像个年轻的小娘子,言谈举止间,情绪波动上,都比她还像是活了几十年的人。
像是古刹中的得道僧侣,冷静自持而性情温和,见泰山崩而面不改色。
这要是个男子……不,便是女子,也当不是池中物。
温宥娘想起薛九话了,清辉是嫁给了南宁太子的。
“谁知道呢?或许是父亲在外无意中捡到的罢。”回过神来,温宥娘轻轻道。
宛娘心里跟蚂蚁咬似得,是密密麻麻的不舒服感。
此时的她并不知事情的轻重,只觉得让温长明一个来历不明的野种,在温府少爷似得养了十多年,许多时候都压在她弟弟头上而不甘心。
完全没想过,若温长明是仇氏与大伯的私生子,温家会受什么影响。
温宥娘打发走宛娘,问身边的冬梅,“红姨娘说温长明不是温府的孩子,是谁传到宛娘耳朵里的?”
按道理,从消息的劲爆度来看,宛娘该听到的也是温长明是仇氏与温家大爷未婚私通的孩子,怎的会变成不是温府的孩子。
冬梅回道:“这会儿外面传得多是却是二姑娘说的这种。”
温宥娘想了想道:“今日大管家可在?”
冬梅摇头,温宥娘就知道此谣言所出了。
不是温府子,确实要比私生子要强。至少前者不过是隐瞒一孩童出身最多罚点银子或者打点板子,而后者却是泼天大祸。
尚有余力的世家,恐会借此最大限度的攻击科举,攻击寒门士子。
不论世家与皇帝和寒门士子们的博弈最终会如何,温府身为其中棋子,于谁都只有被牺牲的下场。
原配嫡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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