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阳被父皇送到宫里,昏迷了一天,等她醒过来拼命地跑回大殿的时候,萧逸已经离开了。她想了那么多种告别方式,却一句都没有来得及说出口。她对他的那些感情,也再也没有机会告诉他了。木偶戏中的道别跟勇敢的示爱其实不过是为了弥补郁结于心,死都不能释怀的遗憾罢了。
良奴追在寿阳身后,看着她不停奔跑不停寻找,脸上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看着她精疲力竭地跪倒地上,慢慢蜷缩成一团,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她也跪在地上,张开双臂试探地抱住寿阳。
她找对了方式,因为一接触到温暖的怀抱,寿阳就放声大哭,哭到浑身抽搐,哭到声嘶力竭,拍着寿阳的背,良奴的眼泪也掉了下来。
那是寿阳一生中唯一一次哭到崩溃,那时候,她跟良奴跪在皇宫巨大的广场上,世界上似乎只剩下她们两个人相依为命。
宫里天翻地覆,老槐树一概不知,它只知道乐呵呵地晒太阳,无忧无虑。而萧逸挂着轻松的笑意来向他道别时,老槐树也替他高兴,毕竟恩人的脸上总算有了笑模样了:“恩人为何如此高兴?”
萧逸毫不掩饰自己的开心,笑容明亮:“我改变了一个人的命数。她本该死的,我救了她。”命运已经改变了,寿阳本该在这场动乱中死去,可因为他的介入,她活了下去。
老槐树摸着胡子叹息:“恩人开心的太早。命数哪有那么容易就改变的,只怕那小姑娘还要遭些磨难。”
萧逸的笑容一点点消失殆尽,他沉默地望了不可问的高天好一会儿,突然转过头来,踌躇:“你还想报恩吗?”
他的要求很简单,看着寿阳,保她平安。
老槐树答应了。
萧逸把定魂珠送到了东海,确定龙三太子无恙后,毅然拒绝了龙王的挽留,沿着海面走向东方。广阔无垠的海面的尽头,天空低悬,太阳正冉冉升起。国师说,向着东方一直走一直走,走到日出之地,有无底之谷,天下所有的水都汇聚到里面,名为归墟,它与昆仑一东一西,分踞在天地的两极,他的师父就是在那里出生的。几万年前,她跨越了海洋来到了大陆,又经过了漫长的时间,走到了昆仑山。
这段往事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等他们讲完,天已经蒙蒙亮了。从走近安都以来,萧逸的心情一直压抑得厉害,这会子把所有事情讲完,心里才好受了一些。他一抬眼,才发现暮雪一直在看着他,静如古潭的眸子波澜不惊,无悲亦无喜。
萧逸有时候甚至怀疑眼前的小小的躯体里藏着一个古老的灵魂,她默默注视着人世间沧海桑田,天荒地老,虽未亲身经历,却因为见证了太多事情,所以似懂非懂。
暮雪伸出透明的手指,点在了他的眉间,抚了抚。萧逸莫名其妙,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是想抚平他不自觉皱起的眉毛,心中一暖,情不自禁地微笑:“谢谢你啦。”这个孩子乖巧得令人心疼,虽然她不爱说话,可是她懂得他的所有喜怒哀乐,像是天生的默契,她总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并用自己的方式安慰着他。
萧逸的心神一动,回头望去。墓碑旁的松树下,一个人背着手站着,露水湿了衣履,也不知道站了多久。是罗邺。
“你怎么来了?”
罗邺冷笑:“我还在想,你到底什么时候能注意到我来了。”
他的话说得很冲,萧逸却微微一笑,知道估计他看到一大批野鬼被送到地府,后来又过去一个红衣厉鬼,怕自己应付不来,特意上来看看。
“恩,多谢你来看我。”萧逸像是没看到罗邺的冷脸。
伸手不打笑脸人,罗邺却没有因为他的笑脸放过奚落他的机会:“善良的萧逸,慈悲的萧逸,你可是三界最后一朵奇葩,做好事不留名的那种,你死了可是三界的大损失啊,我自然要来看看您老死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