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宁撇撇嘴,悻悻的放回果盘里,咬牙说:“不吃就不吃。”
犹豫了一下,她又觉得,这么对待自己的恩人,委实太不良家,便又捏起一只草莓递过去:“嗯,这个不用削皮,张嘴!”
子禹看了一眼,又看看她,冷声提醒:“有叶子!”
云宁没好气的摘了叶子,塞进他嘴里,他悻悻的嚼了,鄙视的说:“没有清婷买的甜,她都是把苹果削了皮,切成一块一块的;草莓洗干净,摘了叶子…….”
云宁瞪了他一眼,幽幽的说:“那是我男人侍候我的时候!我男人都没享受过这个待遇,你就死了那条心吧!”
颜叔叔被气的肺都炸了,怒吼:“换人!我不要这个这个护工!”
云宁仰头狂笑三声,继续一边吃水果,一边看电视。
子禹想了想,声音放得温柔了许多,低声说:“顾老师,我看到那鲜嫩的草莓,就觉得像你…….”
云宁顿了一下,回头,窃喜,娇羞状问:“你觉得,我有那么嫩吗?我可二十六了…….”
子禹点点头,轻声说:“最起码有一点很像…….”
云宁脸颊飞起红云,柔声问:“唇红齿白?”
“不,是一脸麻子……..”
五分钟后,正在独自输液的洛清婷接到了颜子禹的电话,那端的男人,气息微弱,哽咽着说:“求你了,洛小姐,快点回来吧!再不回来,你就见不到我了……顾老师不是来照顾我的,她是来送我一程的……”
清婷“噗”的一声笑了,那端传来颜子禹气恼的喝问:“你还笑?她快折磨死我了,你居然还笑得出来?”
“我昨儿走的时候,你不是说,要敲锣打鼓放鞭炮吗?”
“谁说了?敲锣打鼓放鞭炮,那是娶媳妇儿,你要做我媳妇儿吗?”
清婷眸光一跳,竟卡了壳,那端也瞬间无声,时间像停止了一般,竟生生定格了半分钟。
“你在哪儿呢?”还是子禹先开了口,打破了让人尴尬的沉寂。
“哦,我那个……在购物。”清婷抬头,看了看头顶的输液袋,还有一袋半呢!真慢。
“在哪儿购物?我怎么恍惚听到有人喊护士什么的…….”
“你听错了,人家问的是水壶在哪儿。”
“哦…….”
“云宁呢?”清婷松了一口气,轻声问。
“去马桶里捡她的节操了!嗷……..”
云宁一掌拍在子禹没有受伤的那只手臂上,子禹痛呼一声,清婷脸色急变,忙追问:“怎么了?”
“顾老师给了我一刀,痛死了…….”
云宁抚额,抹汗。生病的颜警官怎么像是变了一个人,各种撒娇卖萌耍无赖无耻的没下限,不再给他一掌,真心觉得对不起他。
“你把电话给云宁,我跟她说。”
子禹将电话递给云宁,云宁迟疑着接了过来,只听了三秒钟,就表情痛苦的将电话拿的离自己耳朵有三尺远,子禹清晰的听到,电话里传来清婷各种训斥与教导,对照顾他的细节体现,具体到了每一根手指头应该怎么才能擦干净。
子禹看着手机,脑海中浮现那张时而温柔时而含笑时而忧郁的脸,忍不住就轻笑。
有个人对自己好,总是会让人感觉到温暖与感动的。别说,她不过走了一上午,他就真的有些想念了。
云宁放了免提,将电话扔在子禹身上,继续看自己的电视,而子禹的视线,则一直落在电话上,久久未曾移开。
“你有心事?”子禹收起已经被清婷挂断的电话,转头看向眼睛望着电视,视线却明显在飘摇的云宁,轻声问。
“嗯…….”云宁微微转眸,看了他一眼,坦诚的点点头。
“可以告诉我吗?也许我能帮你。”子禹真诚的说。
云宁的视线落在他打着石膏的腿和吊着的手臂上,再看看他刚刚消肿还有擦伤痕迹的脸,又看看他不太灵活的手腕,抽了抽眼角,一声叹息。
警察叔叔强烈的感觉到,自己又被鄙视了啊!顿时脸黑了,咬着牙骂:“顾云宁,你活该!你要是哪天没心事了,我就有心事了!”
云宁再次仰头狂笑。
自己的快乐,果然一定要建立在某个人的痛苦上,颜叔叔一痛苦,她就欢乐极了啊!
子禹正要开口,手机 忽然又响了起来,他接了起来。是同事!
云宁马上闭了嘴,保持安静的等待他接听电话。
“有人记得那人的样子?太好了!你马上让人画出那人的画像,通过数据库比对一下……对,很急,越快越好!当年的事,证人都知道些什么?好……好好……非常好!”
子禹挂断电话,收起了与云宁嬉笑怒骂的神色,沉声说:“关于林以轩当年被打伤的事情,我们查到了一些线索。”
“什么线索?”
“当年,他不是被打伤入院了吗?很快,又从本市的医院转到了其他医院,不久之后,他们就举家搬离,房子也托人给卖了,从那之后,林以轩再也没有回到过他居住的地方,所以也没有人见过他,他的经历,对大家来说,是个谜。另外,有人曾经在医院见到有一群陌生男人将他的病房围了起来,他母亲一直在里面哭,但不确定是不是那个人打伤了他,又来滋事。林家人也从来没有向任何人提起过,究竟打伤他的人是谁,又是因为什么,所以,现在也找不到更有力的证人。但是还是有一点进展。当年一起去医院探望的人当中,有人记住了其中两个人的模样,我现在正让我同事根据证人的描述,制作画像,同时通过数据库比对,找到这个人。”
“太好了!”云宁惊喜的拍手笑,迫不及待地问:“画像什么时候能够画好?”
“预计中午或者下午,看证人描述的是不是清楚了。”
“太棒了!”云宁的心激动的雀跃起来。
子禹也长长松了一口气。
住院好几天了,这事他一直牵挂着,可是让别人的同事帮忙去调查,端看对方有没有时间了,如果是自己的话,可能更早就找到这些线索了,可惜,那些混蛋,害的他生不如死的仰卧在床,有心无力。
下午一点多钟,制作的画像传到了子禹的电脑上,子禹看了一眼,瞬间震惊,云宁忙凑过去,看了一眼,喃喃的说:“这人似乎有些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子禹后背发冷,沉默了片刻,幽幽的说:“其中一个,是你们夏氏的员工…….”
云宁皱眉,还是想不起来。她去过夏氏的办公楼没几次,员工那么多,她哪儿记得住?
子禹望着她,缓缓吐出几个字,瞬间震惊了顾云宁。
“夏氏的保安经理——罗飚!目前失踪,或许是潜逃!”
云宁瞬间呆滞,腾的站起身,将屏幕转向自己,看了又看,胸口堵的近乎窒息。
“罗飚和林家有恩怨?还是……..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什么…….”
云宁忽然崩溃,转身要冲出病房,子禹忍着痛,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沉声提醒:“线索不过九牛一毛,你想做什么?”
“罗飚是我大伯的人,当年的林以轩是我最好的朋友!他善良、温柔、讲义气,他帮了我许多许多…….外面都在传,我们在早恋,其实不是!但夏家的人,全都那么认为,包括我大伯……曾经有人警告过林以轩,要他离我远一点…….我大伯……罗飚是我大伯的人,那么,罗飚打伤林以轩,一定也是他指使的,一定是!”
云宁的眼泪,一下就涌了上来,挣扎着,非要冲出门去。
“你要去找谁?”子禹急的汗都冒出来了,沉声追问。
“去找林以轩,去找我大伯,我要问个清楚!”
“这些表面的证据不能说明什么,也许,是罗飚自己和林家有过节呢?调查清楚了再说,好不好?”
“不好!”云宁泪流满面,哽咽着倾诉:“你都不知道,当年的林以轩,有多么优秀!他学习好、人品好、心地好!他跟所有的 同学都很融洽,他受到大家的拥戴,他是老师的骄傲,他…….他原本可以有个更好的未来,他能够考上全国最好的大学,可是…….那一次的伤,毁了他!毁了他!他听不到了,他聋了…….他必须时时刻刻依赖助听器,可是…….他还是那么善良…….我从来没有听到他诉过一声苦,从来没有听到他埋怨过一句…….也许是我连累了他,我必须弄清楚,我必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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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
清婷对帮自己起针的护士道了一声谢,便拎着自己的包,匆匆往外面走,又匆匆赶往病房楼。
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她没有吃午饭,有些饿,好在输了几袋液体,还能坚持,原本打算直接回家休息一下午的,可是担心云宁照顾不好子禹,她还是又回了病房楼。
在病房外将自己手背上的胶布揭了,扔进垃圾桶,她才伸手去推门,却被房中云宁的抽泣声吓了一跳,手生生的僵住了。
子禹和云宁的对话,她听了一个清清楚楚。
犹豫了一下,清婷迅速转身,后退几步,贴在墙壁上,脸色微白,胸口不停起伏着,脑中乱糟糟的,拳头也紧紧握了起来。
轻轻闭上双眼,她迅速后退,闪到楼梯间,掏出手机,颤巍巍的拨通号码,打了过去。
“警方在追查林以轩当年的被伤害案,罗飚已经浮出水面,顾云宁正要去找林以轩或者夏港生。她情绪很激动,估计不会善罢甘休。我在医院,挂了…….”
飞快的挂断电话,清婷紧紧握着手机,咬着唇,抬手,给了自己一个巴掌。
“云宁……对不起…….可是如果我不说,我养母……对不起……..”
清婷忍了又忍,数次深呼吸,数分钟之后,才缓缓稳定了情绪,重新回到了病房。
云宁还在垂首落泪,看到清婷过来,忙胡乱擦了几把。
子禹叹了口气,轻声说:“记住!不能冲动,有我们呢!”
云宁不吭声,仿佛心中已经有了打算,子禹的话,她大抵是没有听进去。
“怎么了?云宁,你怎么哭了?”清婷放下包,走过去,扯了纸巾帮她轻轻擦拭,柔声问。
“没事,她跟夏君扬吵架了呗!”子禹笑着替她掩饰,又意味深长的看了云宁一眼,云宁好不容易才忍住了汹涌的眼泪。
不管是谁做的,害以轩失聪的元凶,很有可能是自己,这个结果,让她近乎崩溃,自责的要死。
云宁有心事,呆不下去,见清婷来了,便找了借口,匆匆离去。
子禹微微皱紧了眉头,看向她的目光,充满了担忧。
脑海中依稀有什么线,渐渐理顺了,却又仿佛更乱了。
从来没有落入他们视线当中的林以轩,到底跟这些事有没有关系?如果说是他策划了一切,又实在有些勉强,毕竟,他和夏家的人,似乎除了云宁之外,并没有过多的接触,还是,有人利用他,来制造烟雾,故意扰乱警方的视线?
但不管怎么说,林以轩这个人,必须得先查一查,摸清底细再说。
子禹微微垂眸,有了打算,拿过手机,在清婷去卫生间的时候,将电话打给了江于晏。
“江局,当年伤害林以轩的人,居然是罗飚!而林以轩,又是顾云宁当年最好的朋友。虽然这个人看起来离夏家的事情有点远,但也不能不排查一下。您看是不是赶紧让人查一查他的底细和经历?”
“行,我正在看那画像呢!我也是这样打算的。我去安排,你专心养伤,有进展的话我告诉你。”
“谢谢江局!”
挂断电话,子禹轻轻松了一口气,对着卫生间高声唤:“洛护工,我想吃草莓!”
正在看着镜子发呆的清婷蓦然惊醒,忙开了水龙头,高声回应:“正在洗呢!云宁那丫头,洗的不够仔细。”
清婷将草莓端出来,放在桌上,拿起自己的包,轻声说:“我感冒还没好,下去再拿点药,马上回来,有事给我打电话。”
子禹点点头,看了看她略微苍白的脸,轻声说:“要不然,你还是去休息一下吧!我这儿不用…….”
“没事,我马上回来!”
清婷匆匆开门离去,子禹一手捏着草莓,竟忘了放入口中。
片刻,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拿起手机,给清婷打了过去,可是对方却是正在通话的状态,他只好又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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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然对我撒谎?居然对我说,做了手术她就会好了?后来,又对我说,她的病情有了好的进展,不需要做手术…….是,不需要…….是因为…….”君扬紧紧抓着李致的手臂,哽咽失声:“是因为…….真的不需要了,对吗?”
李致脸色暗沉,垂着眼眸,眼泪大颗大颗的滴落。痛苦的男人,落泪无声,心底却在怒吼,质问命运的不公。
那么善良的妹妹,为什么要承受这样的痛苦?
“我问过了…….心情足够愉快……体质足够好…….照顾足够周到,也不过…….三五个月……李致!都这个份上了,你还不肯跟我们说实话?”君扬哽咽的几乎说不成句,心都要碎裂成沫了。
“小韵不让说…….”
“她不让说你就真的不说,要把遗憾留给所有爱她的人吗?”邹瀛也红着眼眶,低声反问。
“带我们去见她,求你了,带我们去见她吧!”邹瀛也握住李致的肩膀,苦苦哀求:“她是我们的妹妹,让我们共同送她一程,好不好?”
“不…….不…….”李致还没有说话,君扬忽然开口拒绝,摆摆手,有些语无伦次:“不见!”
“君扬…….”邹瀛痛呼。
君扬再度落泪,伸出手,放在三人中间,沉声说:“按照小韵的话去做!但是,我们一样可以给她一段美好的记忆。我们可以!”
李致震惊的看着他,喃喃的追问:“君扬,你是说…….”
邹瀛伸出手,覆在君扬手背上,轻声回应:“我相信,我加入!”
两人的目光都转向了李致,李致嘴唇颤抖着,缓缓伸出手,覆上他们的手背,又伸出另一只手,紧紧握住他们,泣不成声:“谢谢…….”
君扬再次伸出自己另外一只手,覆上李致的手背,轻声说:“还有一个人……也加入!”
李致和邹瀛意外的看向他,他含着眼泪轻声笑:“因为爱……..”
三个人互相望着,眼泪扑簌扑簌不停的往下落,可是笑容,却像冲破雾霾的暖阳,缓缓浮上了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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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宁下了车,站在夏氏企业的楼下,微微眯起眼睛,定定遥望七楼的窗口,又轻轻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气。
手机响了起来,她掏出,看了一眼,是君扬。
接通,君扬的声音低低传入耳中,她听了几句,叹了口气,轻声说:“我现在,在夏氏楼下……”
“云宁…….”君扬的声音在颤抖,似乎刚刚哭过。
“君扬……我爱你…….”
云宁红着眼眶轻轻吐出一句,缓缓收回手机,挂断,关机。
她已经是夏氏持有股份最高的股东,夏氏的员工当然人人认得。即使曾经有过不屑,但内部微乱的今天,高层随时可能面对新的人事变动,谁说这个丫头就没有可能成为夏氏明天新的掌门人?所以,无论是前台还是员工,在听到她要找刚刚回来上班的夏总后,都殷勤的弯腰亲自引领着她,乘坐专用电梯,直奔夏港生所在的七楼。
前台小姐在殷勤的奉承着什么,云宁一个字也没有听清,她脑中一团乱,各种复杂的情绪堆积在胸口,迫切的需要一场歇斯底里的爆发。
准公公,我的大伯,今天,您要受累了…….
“夏小姐,您也是公司的股东啊,以后没事要经常来看看,看看咱们企业的发展,也看看咱们员工的努力。我叫梁淼,您还记得我吧?这是我的名片,您要是想了解什么事,可以给我打电话,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前台小姐一边热情的说着奉承的话,一边将名片递到她的手中。
云宁接过来,看了一眼,又看看她,轻声说:“两秒?好,谢谢你,我记住了。”
总有一天,我会来找你,可是,如果你不能兑现你今日的承诺,我一定会让你在公司再也呆不过两秒!
云宁没有预约,可是名义上,她毕竟和夏港生是一家人,所以夏港生的秘书还是匆匆进去禀报了一下。
如果放在以前,夏港生才不屑于会见云宁,可是今天不一样了。云宁身份变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又迫切需要老太太的支持,怎么还敢轻慢老太太眼里的小公主呢?
门被推开了,夏港生破天荒的带着笑脸从椅中站起身,温和的招呼:“云宁来了,真是稀客啊,来来,坐坐,伯父给你倒水…….”
助理和秘书都惊讶的看着在云宁面前低下姿态的夏港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云宁一脸冷沉,一言不发的看着他亲自弯腰给自己倒了水,递过来。
他的手臂伸了足足半分钟,云宁都没有去接,所有人都有些尴尬,也隐隐冒出了冷汗,一向傲慢惯了的夏港生也微微皱眉。
虽然说他现在不比从前,可是这丫头,也太不懂事了吧?
正在所有人都尴尬的时候,云宁缓缓伸出手,接过了他递来的杯子。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夏港生的笑容又浮现在脸上。
云宁冷笑,手臂还 保持着前伸的姿势,微微举高,五指一松,水杯从手中滑落,啪嗒一声掉落在坚硬的地板上,瞬间碎裂,热水洒落出来,溅到了夏港生锃亮的鞋尖上。
所有人脸色都变了,夏港生忍不住怒喝:“顾云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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