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无官不商,无商不奸,无利不起早!”
……
沈秘书长见秩序已乱,平等对话变成了人身攻击,便宣布结束对话,护着市长离开了小礼堂。
第七章
大鸟和银帆队的这场比赛犹如一场狂风暴雨,不知把多少户人家搞得墙倒屋塌,鸡飞狗跳。就连市长史方明、俱乐部总经理胡天、酒厂厂长覃仲乙,甚至受贿30万的黑哨裁判林清茂都无一例外的被这场足球赛折磨得不亦乐乎。
憋了一肚子气的史方明,回到家里就冲老婆商丽大发雷霆,商丽被弄得莫名其妙,说她怎么可能做足球的广告代理呢?史方明没好气地说:“那你就去问问你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弟弟是不是做了?你弟弟要是没有把柄抓在人家手里,他们敢在大厅广众之下如此放肆吗?让我这个一市之长在众人面前丢尽了面子,尤其在换届前,这不是给有些人送‘炮弹’吗!”
商丽从未见过史方明发这么大的火,平时发火犯混的都是她,她想肯定是出了什么大事,不然他不会气成这样。在她的追问下,史方明把刚刚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商丽一听也火了,不要说她的老公是市长,就是一般的市领导也不能这样被公开羞辱啊!一气之下竟哭了起来,但她马上又感到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就抽咽着骂道:“肯定是有哪个混蛋在背后捣鬼!”她边骂边拿上包急不可耐地向外走去。
“你要去哪儿?干什么去?”史方明问。
“找商信去,等问完了商信再找他们算账!”
史方明的心绪很乱,他觉得小礼堂发生的事不会是孤立的,如果没有高人指使,一般的人绝不会在公众场合下羞辱他这个还在位子上的市长。他不明白,为什么自打沾上足球后,倒霉的事就不断。有件事商丽还不知道,几个月前竟有人举报他跟一个歌厅的小姐有染。要不是那个小姐提供的鬼混时间,有人证明史方明不在现场,他真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联想今天发生的事,会不会有联系呢?如果有联系的话,那一定是有人暗中策划在换届前把他搞臭。
史方明是技术干部出身,习惯于工作,不习惯于设防。他是一个工作狂,每天工作都在十几个小时以上。他任职期间的城市经济和硬件建设发展很快,市民对史方明的反响也不错。但现实却让他心灰意冷起来。他发现他憧憬的未来正在与他渐行渐远,而且预感到市长就是他仕途的终点站。按他的性格,干副市长的时候就不想再干了,但是他偏偏找了一个前省委副书记的女儿做老婆,商丽好像生来就有一种与人斗其乐无穷的特性,老是撺掇着他去当市长。为了老公当市长,她在上面没少活动。当上市长后又撺掇他当书记,因为只有当上书记,才有资格去拼省常委。她让老公从政的目的,除了要保住夫贵妻荣外,还有对老公欣赏、炫耀的一面,因为史方明的廉政是公认的,干实事雷厉风行,效绩卓然也是有目共睹的。
当天晚上,商丽打来电话对史方明说:“商信做广告代理是覃仲乙和胡天主动找他才干的。当时商信不想接,因为当初各广告公司争做独家代理的时候酒厂谁都没给,说是酒厂自己干,但忙乎了近两个月,眼看比赛开始了还一块广告也没拉着,酒厂才急了,在没办法的情况下,酒厂又反过来求各广告公司帮忙,但没有一家接,原因是各家争独家代理的时候,正是企业做广告预算的时间,过了这个时间段,再做计划外的广告就不好办了。后来覃仲乙利用胡天是商信的同学关系找到商信,说帮他们也是帮你姐夫,商信才同意的。当时说给百分之十五的回扣,可到现在一分也没给,说是钱全到位了再给,事实上不可能全到位,所以商信对胡天说,这次就算是朋友帮忙,以后酒厂做广告想着他就行了。我弟弟的好心反成了我们的罪过,真是岂有此理!”最后她告诉史方明:“商信已经拉上覃仲乙和胡天一块去了纪委澄清这件事,覃、胡都好写了书面证明。”
听到这个情况后,史方明的心情稍微好了一点。
黑哨裁判林清茂在比赛之后,还没等到享受到那30万元钱,便得了严重的神经衰弱,每天一闭眼就全是那场比赛的情景,尤其是大鸟球迷在现场咒骂他的顺口溜,不停地在脑子里头转悠:林清茂,黑心哨,赚黑钱,全买药,治不好,早死掉!林清茂,黑心哨……
林清茂每天睡不好觉不说,连人也不敢见,甚至电话一响也要惊出一身冷汗,他最怕的接听到马炳宽的电话,因为于公于私他都不应该这样做,这使他陷入无地自容的自责之中。如此痛苦煎熬了才几天,人就憔悴得不行了。老婆到处求医找药也不见起效。到心理门诊求治,因不敢道出实情,心理医生也不敢妄下结论,只能按心理强迫症建议他自我调整。
林清茂的老婆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便悄悄跑到圆通寺求了一个签,没想到竟是一个下下签,这可把她吓坏了,老婆托人找到德济法师求授化解的办法。
法师说:“不吐实情,难祛其病。”
老婆无奈,只好实话实说。
法师听后,捻了一下胡须轻叹了一口气,信笔在纸签上写下“祸从心起,病从手入”几个字。写完之后,林清茂的老婆问法师怎么个解法?法师把纸签反过来写了一个“还”字便起身而去。
一周后,林清茂和他老婆终于下定决心,一块儿去了足协,将受贿的30万元如数退还。足协也按照事前的承诺内部处理,只停止了他一年的裁判资格。还完“债”后,林清茂像割掉了病瘤一样,精神气爽起来,很快恢复了常态。
说起林清茂与大鸟教练马炳宽的关系,除了是同住在一个城市的老乡外,还有过一段师生情。当年马炳宽在省足球队当教练时,林清茂还是体院的学生,毕业前想在马炳宽的球队实习,马炳宽看是小老乡,便同意留他实习了一段时间,此后,也为他进入足球圈帮了不少的忙。正因为如此,马炳宽对林清茂在那一场比赛中的反常表现很是生气,同时也大惑不解。按他的判断,至少林清茂不会整他带的球队。直到后来从足协得知原因后,感叹不已。
林清茂的情况很快被《司法报》记者萧宁知道了,于是她迫不及待地乘了五个多小时的火车跑到林清茂的家去采访,但林清茂婉言谢绝。不甘放弃的萧宁通过马炳宽的关系,又找到了林清茂的一位很好的朋友,经过这位朋友做工作,林清茂终于接受了采访。
萧宁在询问了事情的全部经过后问林清茂:“当你接受赌球庄家送来的30万巨款时,你是怎么想的?”
“刚见到30万巨款时,我一下子懵了。既害怕又兴奋,害怕过后就被一种莫大的成就感和机遇感所激动起来,一个人一生中像这样的机会能碰到一回就很难得了,尤其像我这把年纪的裁判,过两年就得退了,因此我怕失去这样的机会,脑袋一热就不管不顾了。”
“那最后促使你下决心悔过自新的根本原因是什么呢?”萧宁问。
“根本原因是我的良心还没有完全泯灭。我把钱退还后,检察机关有两种意见:一种意见认为,我的受贿行为已造成后果,即使把30万脏款全部退还也构成了受贿罪,只可作为量刑轻重的参考因素;另一种意见认为,在当前赌球甚嚣尘上和足球腐败治理不力的情况下,林清茂能作出如此举动难能可贵,他的行为具有积极地示范作用,因此免罪为宜。后来在足协的努力下,检察机关才决定免于起诉。你也听说过龚建平事件吧?如果龚建平没有良心发现写一份忏悔书,或者不通过银行把那份受贿款退回去,也许至今他仍和其他裁判一样平安无事,悠哉乐哉!因此很多人提出这样的疑问:为什么忏悔者反遭牢狱之灾?你说,这样凄凉的悲剧,谁愿意去演?所以,我下这个决心真的是很难的!那一场比赛前,你们大鸟也给我送来5万,如果不是庄家又送来钱的话,我肯定是帮大鸟吹了。反过来讲,如果大鸟和庄家都不送钱给我,或者我不贪心,我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大鸟给你的5万元你后来是怎么处理的?”
“比赛一完我就把钱还给胡总了。但我敢断定,他是不会像我这样做的,他有他的难处。当年向龚建平等一些裁判行贿的六家俱乐部被足协罚款四百多万,有的人还被开除了足球从业资格。你想想看,像胡总这样的人,实际上是代表集体去行贿的,上面不让他讲,他敢讲吗?”
“你不后悔吗?”
“嗨!人要是想开了也就没什么了。做什么事都是有得有失嘛!钱没了,心病也没了。其实,钱多了也是存到银行里,你说是不是?”
萧宁和林清茂都笑了。
胡天把自己关在家里不停地生着气,他呆坐在沙发上,目光呆滞地看着裁判送回来的5万元钱和一张字条。
胡总:恕我不受之过,敬请查收。
林清茂即日“呸!不识抬举的东西。”胡天突然骂了一句,接着又神经质地抽了自己一个嘴巴,猛地向后一仰斜躺到沙发上,冲着屋顶大喊了一声,然后满脸愁楚地闭上了眼睛。他想睡上一觉,但怎么也睡不着,心里解不开的疙瘩把他憋得翻来覆去地自责起来:“胡天哪胡天!你现在成了什么样子?堂堂的副厂长竟也做起了行贿的勾当,真要出了事,会有人替你顶着吗?”
胡天回想起当俱乐部总经理几个月来焦头烂额的经历,不免自嘲地干笑起来。
酒厂说是拿两千万的广告费办足球,但减去前期费用和外援中介费只有1800万,扣去买球队的1100万,仅剩700万,再扣去装备费、场租费、保安费、伙食费、差旅费,以及前两个月的工资奖金就一分钱都没有了。以后的工资奖金全得靠广告和门票的收入来解决,也就是说你胡天当的这个总经理,从上任的第一天就成了他妈的光杆司令。
工作上也是一步一个坎:第一个坎是卖广告,谁知道广告行道里有那么多的弯弯绕,忙了两个月一块广告也没拉到,后来经朋友点拨才知道拉广告需要熟门熟道。广告费是有固定渠道的,哪个企业的广告部会把银子送给一个不可靠的人?万般无奈只得求朋友帮忙,结果却给史市长招来那么大的麻烦,真是愧疚难当。第二个坎是卖门票,原想把贵宾席的好票多卖些钱,可结果全成了赠票还不够。赠票一多,原本买票的人也不买了,都想方设法地“蹭”票。两场比赛的票房收入还不到5万元,而一场平球的奖金就要20万,等到月底还要发40万的工资,中间如果再赢一场或平两场,就得一百多万,而且广告费只有几十万,剩下的80多万上哪儿找去?只能拆东墙补西墙,走一步说一步。第三个坎是和球员签合同,这是让胡天最头疼的一件事。条件低了球员不干,条件高了俱乐部又给不起。你要是强压球员签合同,他们就用输球报复你。球员不同于工人招聘,首先他们是花重金买来的,不用也得用,不然1000多万就等于打了水漂,谁能负得起这样大的责任?无奈之下,只好求助教练马炳宽,可老马也为难,他说要保住级,就得拿到35分左右,也就是相当于9胜8平的成绩。按照中国足协规定的奖金和工资标准,也不能太低了,因为球员还有一个横向比较,万一球员联起手来糊弄你就更不好办了。最后还是经马教练的多次协调,劳资双方各退了一步才签了合同。当时,自己也是硬着头皮在合同上签的字,字虽签了,可钱上哪儿去找还不知道呢?这不是把自己放在火上烤吗!
此时,胡天醒悟到自己正在一个恶性循环的怪圈里打转转,这样转下去只能是越陷越深。他想起年初的时候,一位搞经济的老同学建议他不要当这个总经理,他的理由是中国市场经济的架构刚搭建起来,很多方面还不完善,特别是足球市场刚起步,问题会更大。他当时就讲了一个门票的例子,说洛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