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随着外宿次数增加,久木的内衣裤、袜子、衬衫、领带等贴身衣物也逐渐从家中搬到了涩谷。
凛子也一样,换洗衣物逐渐增加,需要收纳的地方,于是他们又买了新衣橱,连洗衣机、微波炉、烤箱等家电也添齐了。
下班时,久木的双脚便不由自主地朝涩谷方向走去,发觉时人已在属于他们两人的房间里。
凛子还没来,独坐在家具与日俱增的房间里,有着某种安适感的同时,也有着某种无以排遣的难过心情,他不觉嘀咕着:
“以后会怎么样呢……”
他对无法预见的未来感到有些茫然不安,就在这种随遇而安的自暴自弃心情中又过了些日子。
三月中旬以后,久木那惶惶不安的状态依然没有改变。
虽然这和他无法干脆决定离婚的暧昧态度有关,但同时也是受到了春天独特的忧郁天空景致的影响,或许也有探望水口时受到刺激的因素。
久木去看水口,是在三月中旬,历书上记着“桃始笑”的日子。也就是桃花开始笑舞春风的日子,不过水口住的那家医院的大门口,仍盛开着红梅和白梅。
久木照水口太太指定的时间于下午三点到达医院,她已经在走廊里等着了,并立刻引他到旁边的会客室交谈。
久木早说要去探望水口,可她一直说希望再等一阵子,所以一直等到今天。
“手术总算结束,人也精神点了。”
水口太太说明推辞让他来探病的理由,但表情阴郁。
久木有种不祥的预感,仔细询问了病状,听说是做了肺癌切除手术,但病灶已经转移,医师说最多只剩半年。
“他本人知道吗?”
“我没告诉他,只说坏地方已经切掉,没事了。”
水口太太把久木先带到会客室,就是为了在他见水口之前串好话。
“拜托你了。”
久木点点头,走进病房,水口的精神看起来比他想像的要好。
“好久不见,欢迎欢迎!”
水口带笑的脸上除了肤色有些苍白带黄外,跟以前几乎无异。
“本想早点来的,可听说你要动手术,所以现在才来。”
“唉!这下可真惨,不过已经没事了,你放心!”
水口要久木坐近些。
“看来很有精神嘛!”
“光是手术还没什么,可是抗癌剂让我一点食欲都没有。不过下个月差不多就可以出院了。”
久木想起水口太太说病灶已经转移,水口只剩半年寿命的话,但马上又装做没事地说:“快点回来吧!你不在,马龙公司那边也麻烦吧!”
“这没什么,公司本来就不会因为一两个人不在就做不下去的。”水口说话意外地清醒,但随即话锋一转:“疾病实在是不可思议的东西,总在人们意志消沉的时候出现。”
“是去年年底吗?”
“那时也跟你谈过,老实说那时真的是有些灰心丧气,感觉自己的一切都被否定了,就在这心绪消沉时身体也觉得不对劲儿,到医院一看,是癌症。”
是在水口从总公司的董事位置外放到子公司,过了年正式升任子公司社长时突然发的病。
“我想是因为被外放才得这病的。”
“怎么可能?不会有这种事吧!”
“可是在那之前一点异状也没有。”
如果真是那样,那就是对工作的热诚和紧张抑制了癌细胞扩散吗?
“像你多好,看起来精神抖擞的。”水口意味深长地仰望久木:“我也真该像你一样好好游戏人生,任性妄为地生活就好了。”
“来得及,没问题。”
“变成这样怕不行啦!人总归要老死,必须在能做的时候就做想做的事不可。”
仔细一看,水口略增皱纹的眼尾微渗着泪水。
结束三十分钟左右的探病时间,久木走出病房,感觉好像被什么东西催促着似的,思绪纷乱激昂。
感觉被什么催促,是因为目睹和自己同年龄的人得了癌症,死亡逐步接近的事实。当然,过去也不是没有碰过比自己年轻的人死去,可是水口是他老早就认识,又是进公司后一路谈得来的好朋友,冲击也就特别大。
当他再次想到自己也到了这个年龄,已不再年轻时,就觉得被无可名状的事物逼赶着。还有,让他心中深感莫名激动的是他切身体会到了水口所说的“人必须在能做的时候去做想做的事不可”。
水口死亡当前,确实后悔他以前的生活方式,在旁人看来,那是一往无前的充实人生,但他本人还是有无奈的情绪在他心中打旋。姑且不论那是工作或是与女性的爱恋方面的事情,总之就是有悔。
人的一生就算看起来波澜万丈,结束时回顾过往,或许意外地只见平庸。在这个意义上,无论怎么生活似乎都会有悔恨,但仍然不希望在死亡之际还有感觉失败或当初真该如何如何的懊恼。
久木再次回想起水口说着后悔时眼中含的泪。
我不要像他那样遗憾地结束一生。久木这么想的瞬间,脑海中浮现出凛子的面容。
此刻,和凛子的恋情正是久木最大且惟一的生存价值。也许有人会说对女人倾注如此热情像什么话,但工作和爱情对人来说,都是值得倾注一生的大事。而现在,自己也正倾注全部精力活在独占爱恋一个女人的大事业里。这么一想,体内自然精思泉涌,一颗心早已奔到凛子等待着他的房间里。
5。抛夫弃母
是樱花季节即将到来前有些阴郁的午后。
距离开花时间还有点早,但暖和的天气已让花蕾膨胀欲开。
久木攀着电车吊环,经过春阴气息浓浓的街道,赶赴凛子正在等待着他的涩谷房间。
时间是四点半,中午说要去探望水口请了假,现在也没必要再返回公司。今早跟凛子说过这事,她说有事要回横滨娘家,五点左右再回涩谷。虽然是时间尚早的约会,而能够做到这一点还是因为他们拥有不必在意任何人独处的房间。
久木下了电车,步向公寓,脚步轻松地走过楼道来到房前,打开门,却不见凛子。
已经五点了,她大概要晚一点来。
久木拉开窗帘,打开暖气,躺在沙发上。
此刻,几乎所有人都还留在公司里工作,只有自己逃脱那份忙碌,在无人知道的房间里等着情人。
久木满足于这种带点儿秘密的气氛,打开电视,看正重播的连续剧。在这个时间看爱情连续剧,对久木来说也很新鲜。
似看非看地已是五点半,又到了四十五分。
凛子怎么回事?她难得迟到。是半路上去买晚餐用的材料了吗?
久木一边想像,一边思考等凛子进屋以后该怎么办。
照现在的情况看她至少会迟到三十分钟至一个小时,得罚她一下。
当她开门进来时自己躲在门后,冷不防地强吻她?或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把手伸进去握住她的乳房?或是直接把她推倒在沙发上做爱?
独自转着淫念,门铃响起,紧接着听到转动门把的声音。
凛子总算来了,她大约迟到了一个小时。
刚才还在想着种种惩罚她的手段,可一旦见了面便放下心来只是责问:“怎么迟到了?”“抱歉,家里发生一些事……”
凛子今天穿着很春天的淡黄色套装,系着花丝巾,手上拿着白大衣和一个大纸袋。“晚餐去吃点儿什么?”久木问。凛子打开纸袋:“我在站前超市买了一点东西,就在这里吃吧!”
久木当然无异议,出去吃麻烦,在这里反而轻松,还能和凛子嬉戏。
“你迟到一个小时。”
久木从身后想拥抱站在厨房的凛子,凛子伸手制止他,“我去安置猫咪了。”
“放在你妈那里?”
凛子点头,她一边从纸袋往外拿东西一边说,“被我妈骂了一顿。”
“为猫咪的事?”
这一阵子凛子经常不在家,猫咪孤伶伶地也可怜,而她又不想托先生照顾,所以她说想寄养在横滨娘家。
“妈妈也喜欢猫,寄放在她那里是没问题,可是她非要问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可惜这里太小,又禁止养宠物。”
“不是这个意思,她是不明白我为什么常不在家而必须把猫咪送出去寄养。”
的确,自己有家,却要把猫寄养在别处,是不太自然。
“妈妈知道我时常不在家,有天晚上她打电话到我家我不在,她问过我那么晚去了哪里……”
看来问题好像波及到了凛子娘家,事态相当严重了。
“我好几次都想告诉妈妈,但都没说出口……”
正因为父亲去世不久,就算是凛子,毕竟也说不出夫妻失和的事。
“可是,妈妈是知道的。”
“你是说知道我们的事?”
“去年秋天开始她就觉得有点怪,新年和你见过面后她也提醒过我。”
“她说什么?”
“‘你不是另外有喜欢的人吧?’”
“你怎么说?”
“当然说没有,可是妈妈的直觉很敏锐……”
久木还没见过凛子的母亲,只是根据她的话猜想,该是个横滨古老商家出身、高雅端庄的女性。
“上回我不是没参加侄女的婚宴吗?后来被她说了一顿,三天前晚上她打电话到我家,我又不在……”
三天前那晚,两人也是留宿涩谷。
“她说是晴彦接的电话……”
“晴彦?”
“就是那个人的名字。”
久木觉得现在才知道凛子先生的名字很不可思议。
“他告诉我妈,我可能很晚才会回来。”
“很晚?”
“他虽然没说我会在外面过夜,但我妈好像从他的语气中听出来了。”
凛子从架上拿出茶壶和茶叶。
“妈妈很中意他,说如果我在外面做了错事,她将来没脸去见爸爸。”
“可是……”久木一时无话可答,重新坐回到沙发上,“也不能一直瞒着你妈,虽然难堪,但说了她或许会谅解。”
“我说啦!”
“明确说了?”
凛子用力点头:“让刚刚失去老伴的妈妈伤心我很难过,但我今天全都说了。”
“然后呢?”
“妈妈刚开始静静地听着,然后开始发火痛哭……”
她简短的叙述,描述出了她母亲狼狈的模样。
“她本来就怀疑,我清楚地说了,还是打击太大,她说她不记得养育过如此不检点的女儿……”久木不语,只是低头听着。
“这种丢人事也不能跟哥哥和亲戚以及任何人讲,她说爸爸在坟墓里一定也很伤心,她说着就哭了起来,然后又问我,究竟不喜欢那个人哪一点?”凛子停顿一下,“可是说了她也不懂,我没说话,她又问我对方是谁?”
“你怎么说?”
“我说了你的事,这事瞒着也不行。”
凛子回过头来,眼中含着泪水。
“我现在什么都没了!”
久木听到这句话,情不自禁地把凛子紧紧拥入怀中。
6。情欲火鸟
凛子现在已经无家可归了,她失去了先生,现在甚至失去了母亲这个最后的堡垒,所能依赖的就只有自己了。久木想到这里,心中忽地涌起就是死也要守护这个女人的激昂情绪。
凛子此时也相信只有这个男人是她惟一的依靠,于是主动把自己整个交给了她。
在这种共同感觉中两人紧紧相拥,跌跌撞撞地移到他们惟一的可去之处——卧房,跳水似地前后相迭地扑倒在床上。
随着轻微的反弹,男人率先搜寻的是女人的双唇,但立刻改变主意,找到她含泪的眼皮,把唇盖了上去。女人倏然像遭到偷袭似地别开脸,男人仍不在乎地吻着。不久,她颤抖的睫毛平静下来,刚流出的泪水有点咸又有点辣地传入男人唇中。
久木吸吮积存在女人眼中的泪水,打算化解凛子的悲伤。这样做就算没有可以改变现实困难状况的力量,至少也有治愈潜藏在她内心深处的悲伤与难过的效果。
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