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恨。
……
同样的夜色。
窗外万家灯火,海浪在夜幕中静静流淌着,房间里只亮着一盏台灯,灯光微弱而苍白。
奢华却低调的大床上,一个女孩软软地躺在那里,她的右手上依旧插着输液,脸色似乎比此刻的灯光更加苍白。
这是谭惜绝食的第二天。
因为她决不妥协的顽固,曾彤只好请人看着她,强制性地为她输送营养液,以维持她的体力。
而周彦召,他不知去了哪里。
连着半个月都没有再回过这里,只是每天都会打个电话回来,问问曾彤她的状况。他甚至,都没有与她直接通过话。
一次都没有。
她还记得那天他说,她的心对他而言,根本一文不值。
冷的话语历历在耳,谭惜忽然有点相信了,他确实是在向她讨债,向她报复。不然,他又为何只是想困住她,占有她的身体,然后又像现在这样对她不闻不问?
这样也好,他不在,她才更有机会逃脱。
起初,她试过各种办法和外界联系,却发现家里的电话只能拨给内线,而这样偌大的一间宅子里居然连网线都没有。
他显然是有备而来。
没办法,她就借口房间里太闷,想要出门散心。曾彤同意了,却让四个人高马大的保镖前后左右地跟着她,而她的散步的范围也只能是别墅里的那座小花园而已。
谭惜终于感觉绝望,看来,他并不只是要跟她开开玩笑而已,他是真的要囚禁她。
那之后呢?
他会怎么对付她?
他那么讨厌她,那么憎恨她,会不会变着花样来折磨她?
谭惜简直无法想象。
最重要的是,她现在完全与世隔绝,她害怕因为她的关系,她身边的那些人斐扬、知了、冰冰、阿兰……甚至于落落,都会跟着她遭殃。
一想到她们找不到她后那种慌乱无措的样子,她就暗然心惊。更何况落落现在还身陷囹圄、凶吉未卜。
总而言之,她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
几天几夜的深思之后,她忽然想到一个法子绝食。
她只有这样拼命糟蹋自己的身子,让身体达到不能承受的临界点,才能迫使他们把她送到医院去。
只要能离开这个地方,只要能重新回到人群中去,她总还是有机会的。
可是,这个计划似乎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顺利。
雪白的枕头上,谭惜抬眸,凄然地望着头顶的那个营养瓶,以及身侧两个紧盯着自己的女看护。
她从未想过要真的自杀,可是此刻,她突然发现,自己连死的权力都没有。
那种绝望像是黑夜里的浪潮,深深地覆盖着她、淹没着她,倒真得让她升起一种想要放弃的念头。
幽暗的房间内,有自外而入的灯光闪了一闪,很快,窗外传来汽车入库的声音。
谭惜的心跟着一揪,虚软的手指也仿佛有了力气,紧紧地攥住身下的床单。
是他回来了吗?
他会怎么对她?看到这样子的她,又会说出怎样残忍的话?
谭惜不敢深想,只是悲哀地发觉,莫名的恐惧就像是那天早晨他的手,狠狠地攥住她的喉咙,让她窒息。
“咚”
“咚”
“咚”
那些噩梦般的声响,很快便由远及近地传来,一声声地犹如催命的符咒。
手不觉间将身下的床单捏得更紧,谭惜敛气屏息,忽然间,那个声音却停顿在门口。
然后,是曾彤小心翼翼地请示:“很抱歉,有件事我隐瞒了您。谭小姐已经绝食两天了,我……”
“把门打开。”这声音冰冷而平静,像是被冰封住的湖水,根本不夹杂任何的情绪。
仿佛……
她会绝食是一件他意料之中的事。又仿佛,他根本就不在乎她的死活。
长睫颤动着垂下,谭惜的心莫名地一绞,忽然间更加心如死灰。
就在这时,门被人霍然打开。
曾彤朝屋内使了个眼色后,两个看护恭谨地退了出去。
门又被人关上了。
“你想死?”周彦召表情漠然,走过来时,左脚微微划过地板,清俊的面容依旧是无边寂寥。
努力收起心神,谭惜艰涩地一笑:“一个人如果一心想要寻死,你怎么防备都没用。”
“我为什么要防备?”
周彦召看着她,黑沉的眼瞳里没有一丝温度,就像是看着一樽冰冷的尸体:“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弱点,有人贪钱,有人贪色,有人贪权,有人贪生怕死。你的眼神告诉我,你无亲无故、视死如归,好像真的什么也不怕。”
“不过你真的确定,你什么都不怕吗?”
他走近她,漆如子夜般的眸子里夹带着一种压迫的力量,这力量狠狠穿刺着她,“你就不怕你的林斐扬”
心都快要跳脱胸膛,谭惜蓦地坐起来,睁大眼睛瞪着他:“你对斐扬做了什么?”
周彦召低眸,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也没什么,我只是听说,上个月,林斐扬的爸爸在出外勤的时候,临时出了点事故,把脑袋砸伤了。这种事情,北京城里每天都在发生,今天是他爸爸,明天会是他也不一定……”
怪不得斐扬突然回了北京。
原来竟是因为这个!难道……难道这也是他做的?
无边的恐惧像毒蔓般,狠狠攥住她,谭惜的身子开始发抖,近乎破碎地嘶喊:“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周彦召缓缓抬起她的下巴,眉眼间印刻着无法复制的孤高和落索:“我要你,乖乖地,做我的女人。”
谭惜拔掉营养针,掀开被子拉住他的手,那双不曾屈服的雪眸里竟依稀有了软弱:“周先生,我求求你,你想要报仇,想要怎么对付我都可以。可是我求求你,不要用这种方式羞辱我。”
周彦召冷不丁地抬起手,一个狠狠的耳光便落在谭惜的脸颊上,她被打得整个人都趴在床上,头晕目眩,半天都动弹不得。
“你可以不听话。可你信不信,我有一千种办法让林斐扬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也有一千种方法让你心甘情愿地屈服。”头顶上,他的声音不大但却更冷。
谭惜的嘴巴里已经浮出血腥味道,一侧的脸颊似是被火烧过一样滚烫,而心里的绝望,更是像火一样肆意蔓延着。
他说的话,她完全相信。
可这种相信,却像是冰冷的锥子,从她的胸腹一点点穿透过去,让她凉如骨髓。
“脱光。”
周彦召依然是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他只是看着谭惜流泪的眼睛,眉心冰冷,眼光无情。
屈辱如同黑色的浪潮,铺天盖地的涌来,而他那种迫视的眼神,却如同是最锋利的刀子,正一下一下地刮掉她最后的尊严。
心中恨意燃烧,谭惜咬唇,伸手扯掉了自己的衣服。
漆黑的夜晚,他伏在她的耳边,冷声发话:“记住!你敢死,我就有一千种办法,让你在乎的那些人,活得生不如死!”
霍然睁开眼睛,谭惜憎恨地瞪着他:“周彦召,你会下地狱的!”
“那你就跟我一起下地狱吧!”
星光静谧如洒,谭惜睁着眼睛,眼中的绝望和恨意同时攀到了顶点,她没有再挣扎,真的像玩偶一样任他取予。
这样厌恶的神情,让周彦召的眼眸蓦地一缩。
“阿召呢?他毕竟是可岚的骨肉,也是你唯一的……”
“一个私生子罢了。”
同样厌恶的声音历历在耳,仿佛毒蔓一般,在他的胸膛里伸出触角,抵死挣扎,紧紧勒住了他的五脏六腑。
周彦召抿唇,痛达到顶点,快乐也是……
等到一切都结束时。
周彦召翻身躺下,身侧的女孩像是已经没有了生命特征般,面无表情地躺在那里。
心里涌过一丝莫名的愠怒,他开始冷笑:“你真是让我,倒尽了胃口。”
谭惜不语,沉默着翻过身,背对着他,黑发如墨般泼洒在她雪白的肩头,勾勒出她日渐清瘦的轮廓。
眉端微微蹙起,周彦召伸出手,突然很想摸一摸那如缎的黑发。手却在即将触及的刹那,戛然而止。
他忽然想起,刚才她在求他,不要羞辱她。
羞辱……
他缓缓收回手,抬眸,月光在天花板上浮出斑驳的影子,又越来越暗。
越来越暗。
暗的仿佛是他十五岁的那一年……
窗户被一块块木条钉死,阳光只能从缝隙中漏入,闪烁着灰败的色彩,小小的他冲到被封死的窗户前,又手指死命地掀着那些木条,扣得指甲都流出了血。
他知道,他可以逃出去的。有人在外面等着救他,只要他逃了出去,一切就……
可是忽然间,一只大手却拎起他。
门在他面前打开,如雪的日光中,他看到那道熟悉的伟岸身影。
“爸爸,救我,爸爸”他急得大叫。
身后的人却拿枪抵着他的头:“周大董事长,你如果不按时把合约交出来,我现在就一枪嘣了你儿子!他可是你唯一的儿子,你总不至于看着他死吧!”
“儿子?”
冷漠的声音,从面前清晰的传来:“一个私生子罢了。”
骤然惊醒。
不知何时,天已大亮。
床上并没有那个女人。
浴室传来哗哗的水声,周彦召皱了皱眉头,走过去敲了敲门,并没有回应。
下意识地去拉门锁,却发现被人从里面反锁了。
“谭惜?”眉头皱得更紧,周彦召沉着声音唤她。
门内,只有水声,没有任何回答。
紧紧攥住浴室的门把手,周彦召忽然想起她昨晚绝望灰败的神情,心里蓦地如覆冰霜。
“曾彤,把浴室的钥匙拿过来!”
飞速地打开房门,他朝着楼下低吼。
曾彤惊了一跳,匆忙赶上来。门终于开了。
浴室里开着灯,水流不断地从浴缸里漫出来,在地上漫成大片的血泊。
谭惜就躺在血泊里,身上只穿着一件睡衣,绵软的手心里握住一块破碎的瓷片。
在她身边不远处,是一个四分五裂的洗漱杯。
“一个人如果一心想要寻死,你怎么防备都没用。”
深深吸一口气,周彦召紧紧攥住自己的手,谭惜她……
自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