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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玉兰花(2/2)

作者:墨上弦

小小的坟头,坟头上放着一束玉兰花,那坟前立着的墓碑却字迹空空。

    风逸靠着门框静静望着她,他以为她会哭,可她只是那样怔然的坐着……那一刻,他觉着离她很远,远的像是隔了多少个岁月,下意识的,他便想走近些。

    似是察觉到自己的到来,她转过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若是来安慰我的,大可不必。”

    风逸走到她身侧坐下,顿了顿道:“不是。”

    安馨抬睫瞥了他一眼道:“对于金桥姐来说,这是解脱,这个世上,活着的,并不一定都会幸福。”

    风逸望着她,良久道:“安馨,你让我觉着陌生。”

    安馨反倒笑了笑看他道:“我们似乎没怎么熟。”

    风逸眼底大片大片的,落寞。

    “好了,我们走吧,将十三叔安置好,我便要上京了。”安馨起身,这里有金桥的坟,可那个女子却活在她的心中,她转身走开,并不留恋。

    谁会留恋一座坟呢?

    风逸怔忡许久,站起身道:“安馨,为什么要上京?”

    安馨好似听到了笑话,却是真的觉得好笑:“爹娘都去了京城,我不去京城去哪?”

    风逸蓦地哑口无言,他突然想到京城还有她的前夫,她若是见到了她的前夫,是否会旧情复燃?那个男人既然抛弃她,又岂会再珍惜她?她必定要受委屈!

    然这些话,理智告诉他,不能说出来,然闷在心里,又咯的心疼,风逸欲言又止,最后终还是放在心里,即便心疼,也是为她心疼,他愿意。

    风来,吹动一院馨,坟头那束玉兰花轻轻摇曳……

    **

    回到院时,露珠红肿着双眼扑了出来,抱着安馨便大哭。

    安馨顿了顿,抬手拍拍她的肩,以示安慰。

    露珠抹着眼泪哭道:“金桥姐死了,十三叔也不行了……小姐,奴婢好难过……”

    安馨脸色一变,快步向房间走去。

    房内昏暗,十三叔躺在榻上,唇角带血。

    安馨慌忙上前道:“十三叔?”

    周十三颤了颤,缓缓睁开眼睛望向安馨,声音很低:“馨儿丫头……”

    安馨抓住十三叔粗糙的手。

    “十三叔悔不当初……自那件事后……我无时无刻不是活在愧疚中……我犯了无法弥补的错误……金桥杀我,我不怪她……”周十三浑浊的双眼有泪流出。

    安馨抓祝蝴的手道:“不要说了十三叔,我去找大夫。”

    周十三拉住安馨道:“没用的……我决议赴死……毒药已经发作……十三叔只想告诉你,你是个好孩子……以后,以后一定会找到一个全心全意待你的男子……咳咳咳咳”

    安馨嗓子有些梗,她低低道:“十三叔放心,馨儿日后定要找个全心全意待我的男子,彼时,十三叔身边,便会多一个人来孝敬您。”

    周十三咳着笑了起来,咳嗽歇止,他的手亦缓缓垂了下去。

    安馨想,生死之间,一字之差,却是永别。

    露珠趴在门外,捂着嘴失声痛哭,她虽怕十三叔,可她最怕的,是十三叔再也不会回来。她不懂,为什么一个好人,会犯错,会惹出一身血债。

    她不懂的是,这个世上,是人都会犯错。

    **

    安馨亲自埋了十三叔,露珠要来帮忙,安馨瞥了一眼她包的粽子似的脖子,露珠缩了缩,又退了回去。

    王白石双手背在身后感叹道:“凶手畏罪自杀便也罢了,这个老十三没有罪竟然也自杀了!最近流行自杀么?”

    安馨没搭理他。

    王白石又道:“安丫头,你又给咱们义安县立了大功啊!这起连环杀人案若是闹到了朝廷,本官又要被责骂了!”

    露珠撇撇嘴道:“大人若是不上奏朝廷,朝廷如何会知道?要怪也只能怪您自己!”

    王白石瞪了露珠一眼:“小丫头怎么说话的!”

    安馨将坟堆好,拜了几拜,刚要走开,却被围观的百姓拦住。

    “安姑娘啊,幸好你破了这案子,若非是你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死哩!”

    “是啊安姑娘,你救了咱们村民,我们无以为报,这是我家屯了一个月的鸡蛋,你拿着,啊。”

    “安姑娘,庆林可以含笑九泉了,二蛋,快给安姑娘磕头。”

    “孩他爹死的冤枉呐,安姑娘,若非是你,他死不瞑目啊!”

    ……

    无数道声音拥来,安馨面无表情。

    露珠气愤道:“金桥姐是好人,虽然她是凶手……”这句话声音堪比蚊子。

    “让开让开!”杨虎叫了几个衙役替安馨将村民挡开,安馨不发一言,缓步向前走去,杨虎怔了怔跟上道:“安姑娘,你可知金桥为何要杀那四人?”

    安馨望向天空,为什么呢?他们到死都不曾向她提起,也许那段记忆太过不堪回首,所以他们都选择了掩埋。

    安馨淡淡一笑道:“我也不知道。”

    杨虎挠了挠头道:“你,你也不知?”

    安馨唇角抬了抬道:“或许是因为爱和恨吧,爱让人痴,恨让人狂……”安馨望向杨虎弯眼一笑,“杨大哥,我明日便要启程上京了,我们后会有期。”

    杨虎蓦地顿住身子,他有很多话要说,可他文辞缺乏,却不知该如何组织语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安馨走远。

    一辆马车挡在安馨面前,安馨一怔,抬头。

    明河跳下马车,露珠冲上来指着他道:“你你你你……你不是那个……”那个给元宝的年轻人吗!?

    车帘撩起一脚,却伸出只手来,那手指修长优美,指甲珠圆玉润,一看便是养尊处优的日子过惯了的。

    安馨没去接那只手,反而一把掀开车帘,虎着脸道:“右相大人连人都见不得了!”

    颜真撑了折扇笑的眸光潋滟道:“传闻中的人物做事不都神神秘秘么?”

    安馨懒得废话道:“你来做什么?”坦白说,对于这位右相,她真心有些不待见。

    “义安县连发命案,本相来有何不妥?自然,本相来的似乎很是时候。”颜真伸手拉祝糊的手腕,微一用力,她便被扯上马车。

    安馨甩开他道:“小小县丞发生命案便能惊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右相大人,朝廷诸位大人看起来都很闲!”

    颜真浅浅一笑,随手取出药膏,拉过她的手涂抹,却并未多问,安馨自然也不会解释,两人就这么默默无言,反倒是车外露珠和明河的谈话听得分明。

    露珠惊奇道:“你果真是那个送元宝的!你怎么会在这里?”

    明河道:“主子在哪里,我自然在哪里。”

    露珠好奇道:“主子?你是说你家主子便是车里这位?”接着露珠将车帘掀开一道缝隙扑闪着眼睛往里看。

    安馨与颜真同时瞥了她一眼,那道缝隙立时飞速的盖上了,接着传来露珠心有余悸的声音:“天天天天呐!你家主子便是喝我家老爷桂花酿的那位公子呀!你有没有觉着你家公子很好看?”

    明河:“……”

    马车内,安馨:“……”

    颜真唇角抬起浅浅一线道:“你家丫头不晓得车帘不隔音的么?”

    安馨道:“她真的不晓得。”猪!

    颜真眸光潋滟,笑若曼陀罗花:“你觉着明河家的公子好看么?”

    安馨抬眼看了他一眼道:“明河家的公子好不好看我不知,我只知道问这句话的人好无耻。”

    颜真笑盈盈道:“多谢谬赞。”

    安馨道:“客套。”

    帘外露珠继续道:“可惜你家公子迟了一步,我家小姐有人喜欢了。”

    明河正色道:“有人喜欢没关系,只要不喜欢人便好。”

    露珠神色古怪道:“你怎么说话呢!?我家小姐不喜欢人还能去喜欢畜生!?”

    安馨禁不住要翻白眼了,逻辑不在同一个临界点上,无法沟通!

    安馨起身便要出去,颜真拉祝糊道:“既然要回京,不妨随我一起。”

    安馨自然不肯。

    颜真又道:“安大人近日状况你可知?”

    安馨身子一顿,回头盯着他道:“你莫不是又为难我爹了吧!?”

    颜真笑盈盈道:“不看僧面看佛面,我自然不会与他为难。”

    安馨道:“算你聪明!”

    颜真懒懒道:“好歹安大人赠了我一坛子桂花酿,拿人手短吃人嘴短,这面子我是要给的。”

    安馨:“……”感情那尊佛是她家那坛子桂花酿!

    “安夫人这几日咳嗽不止……”安馨心里不免担忧,正静等他往下说,却不料没下文了!

    安馨随手掀开帘子道:“露珠,我们蹭车回去,告诉杨大哥不必雇佣马车了。”

    露珠睁大眼睛道:“小姐,杨捕头说要亲自送我们去京城呢。”

    安馨淡淡道:“杨大哥公务繁忙,哪里有空送我们上京?推辞了。”她做的决定,向来不会更改。

    露珠立时乖巧的应了。

    到了家,安馨跳下马车去收拾行囊,不料早有人守在门外,王义和迎上来道:“馨儿妹妹,我特特雇了辆马车送你上京……”

    “不需要。”安馨停也没停便进了院子。

    王义和蓦地僵在原地。

    颜真下了马车,脚步却在门前顿了顿,绣彩折扇微微半遮了脸颊,只一双眸子冷淡淡的向王义和扫去。

    正僵硬的王义和倏地瞪大眼睛。

    当触及那凉凉的目光时,王义和陡然如被当头浇了盆凉水,刹那间透心凉。

    颜真折扇一摇缓步向院内走去,明河跟上低声道:“此人乃村里长老之子王义和,年初时中了秀才……据说与安姑娘自幼青梅竹马……”

    “那便让他一辈子做秀才吧。”颜真淡淡道。

    明河同情的看了一眼王义和抽了抽嘴角:“是!”此事怪不得大人无情,谁让那个王义和是安馨的竹马呢!?

    安馨东西极少,她向来喜欢随行简便,况这个家本没什么好带。

    颜真在她的房间里转了转,而后目光落在一侧桌子上,那上面凌乱的丢着几张信纸,随手拿起一张,只看到开篇二字立时沉了脸。

    安馨随手打了个包裹,回头时一把将信抓了过去,难得有些慌乱道:“看什么看!不晓得偷窥别人**可耻么!?”

    颜真眸光流转出浅淡的冷色,说出的话却让安馨嘴角抽住:“你若不满,大可以看我的。”

    “我又没病!”安馨瞪他一眼,随手将那几封信都收了起来,她寄给景岚的信皆泥陈大海,久而久之,再写的便死了寄的心思,存留了下来。

    这种感觉很难说清,犹如被人瞧到了心事,然她向来不喜欢遮遮掩掩,没来由的便多了些尴尬与不自在。

    颜真道:“万没料到,左相倒是入了你的眼……”酸溜溜的话,接着便说不出口,他骄傲尊贵,全然没料到有一日竟然吃自己对手的醋,当下脸色有些不好看。

    安馨瞥了他一眼道:“左相名动天下,谦谦君子,入了我的眼有什么好奇怪?”

    颜真淡淡道:“是没什么好奇怪,只是左相婚约在身,你对他投之桃李,他却未必对你报之琼瑶!”

    安馨一怔:“婚约?”

    颜真声音越发淡:“彼时,左相大婚,本相自当带你一观新娘子风采,你便知晓何谓佳偶天成,珠联璧合了。”

    安馨心里莫名的有些闷,但那种情绪古怪缠人,她便懒得深思,只淡淡道:“好,一言为定。”

    颜真静静看她片刻,蓦地笑盈盈道:“左相没了,还有右相,一字之差而已。”

    安馨瞥了他一眼道:“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颜真唇角一抬道:“本相与左相,是一个云,一个泥。”

    安馨“呵呵”冷笑两声。看了眼手里的信,没来由的心里有些波澜,想了想,随手放在白烛上引燃,而后丢入火盆。

    颜真唇角蓦地一抬,随手拿过她手里另外几封道:“我帮你。”

    安馨一股脑塞到他手里,转身去收拾行囊。

    颜真看了眼那些信,眼底滑过一丝冷光,随手一丢,信封落在火盆内,渐渐化成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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