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里一小部分人知道。在整个机关里, 高明只是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人物,人们习惯于将更多的目光投向各个市长、局长的身上,至于小人物的绯闻轶事每天都有,人们早已司空见 惯。不过似乎所有熟悉高明的人都认为,他适合坐办公室副主任这个位置,因为他文笔好,思维敏捷,对政治经济工作了解。
当第一天有人称呼高明为高主任的时候,高明的心里蓦然一动,当他意识到这是在叫他的时候,他有些诚惶诚恐地“嗯”了一声。主任这 个不大不小的称谓对高明来说意义深刻,曾几何时,他就梦想着能走上领导岗位。可今天真的有人叫他主任的时候,他竟然感到些许的迷惘, 难道自己朝思暮想的就是为了这一句称谓么?
重新走上工作岗位的高明,工作做派完全变了,他变得沉默寡言,个性上的东西少了许多,只是踏踏实实地做着事情。一个熟悉高明的领 导说:“咦!高明,我发现你不过是学习了半年,怎么成熟进步了这么多?”高明谦虚地说道:“哪有,我还不是老样子,可能是年纪大了的 原因吧!”其实说这话时,高明内心的苦没有人能够懂得。
高明最近与孟茹的幽会也是越来越少了,自从丁日民被批捕后,两个人也在不知不觉中收敛了许多。高明偶尔会收到孟茹发来的短信,都 是些“你想我么?怎么不和我联系?”之类的话语。高明收到后,真的会很想念孟茹,这时脑海中一个身姿绰约的女人就会浮现出来,冲他莞 尔地微笑着。那女子是如此的风情万种、妩媚动人,高明有心奔她而去,但当女子转身的刹那,不知怎的就会长出一身的毒刺来,像仙人掌一 样竖立着,让高明远远地就望而却步。
人是一个很复杂的动物,这个复杂的动物有着复杂的感情,人的感情是瞬息万变的,往往难以说清楚。此刻的高明,就难以说清楚他对孟 茹究竟是怎样一种感情,如果说单纯是为了性吧,还有一丝爱的成分在里面;如果说是爱吧,好像还爱得不是那么纯粹。高明常常想,如果孟 茹没有那些复杂的经历,如果她不是丁日民的情人,他可能真的会义无返顾地与孟茹相爱下去。但如今的孟茹就好像被打碎了的花瓶,又被重 新粘合在了一起,高明一想起来就觉得心有不甘。他常常在做这样一种假设,如果当初孟茹没有出现在他的生命里,那么他也不会与之成为情 人,更不会因此得罪了丁日民,乐乐也不可能被人灌了酱油……这是一个让人无比心碎的逻辑,尽管高明不愿意这么推理,但事实如此,已经 无法改变。
高明虽然不想给孟茹回短信,但是每每感动于孟茹对他的一片痴情,还是给她回那么一两条:“嗯,我最近很忙,我也想你!”
相比于高明的冷淡,真正难过的还是孟茹。随着丁日民的翻身落马,她预感到自己的冬天已经来临,她仿如坠入了一个无边无际的黑洞, 阴冷和恐惧袭裹着她,她不知道自己最终将飘向哪里。随着丁日民案件的不断深入,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她就是丁日民的情人,各种流 言蜚语像冬日的寒风一样扑面而来。孟茹走在路上,都能感觉背后有人在指指点点,有无数双眼睛投来鄙夷的目光。
“这个女人好漂亮啊,她是谁?”
“你连她都不认识啊,她就是丁日民的情人啊!”
“丁日民不是被抓了么?这回看她还得意什么。”
“是啊,没想到她也有今天啊,据说她还是团市委副书记呢!”
“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陪市长睡觉么?我要是那么不要脸,我也能当上团市委副书记。”
“……”
孟茹真想冲上去,将那些嚼舌根子的女人嘴巴撕烂。可是她不能,她知道对有些事情是不能计较的,她对这些流言蜚语只能视而不见、充 耳不闻,可她的心里却难过得要死,就如同有千万支钢针在往心口上戳一样。
孟茹有些想不通,想当初那些同样在机关工作姿色不比孟茹的女人们,是多么羡慕孟茹能够成为市长的情人。而今,同样是这些女人,却 换了一副面孔,她们对孟茹的际遇冷嘲热讽,那一副副幸灾乐祸的表情就好像地狱里一张张狰狞的鬼脸,让孟茹倍感恶心的同时,又不寒而栗 。
孟茹有些担心,虽然她和丁日民的事情检察机关并没有深入调查,但是她知道自己最终能逃得了法律的制裁,却不见得躲得过党纪政纪的 处分。孟茹甚至找来相关的法律文书,参考了一些相似的案例,她想要知道自己究竟应该得到什么样的处分,可最后查阅的结果却很让她失望 ,全国各地的判例千差万别,那些官员的情人们有锒铛入狱的,也有平安无事的,刑法中也找不到任何一则关于官场情人的处罚条款。孟茹常 常反问自己,她的这种行为属于犯罪么?是的,她是与丁日民有过不正当的两性关系,也从丁日民那里捞到了一点好处,但是她却没有直接参 与丁日民违法违纪的犯罪事实啊!孟茹甚至对自己做了最坏的打算,她想大不了被判三缓三,不管怎样,她都认了。
此刻的孟茹,是孤单的,也是落寞的,她需要一个肩膀来让她依靠。
孟茹给高明打了电话:“你在哪里呢?我想见你!”
高明说:“我在单位,正在赶一份稿子,不方便。”
孟茹:“我不管,无论如何我都要见到你。”
“……”高明沉默不语。
孟茹:“你是不是讨厌我了?如果你讨厌我就直接告诉我,我不缠着你!”孟茹边说边在电话里呜呜啕啕地哭了起来。
高明说:“好吧,你等我,我就过去!”
当高明出现在孟茹视线里的时候,孟茹立即小跑几步,一下扑进了高明的怀里,那委屈的泪水就像积攒了几百年一样,劈里啪啦地往下掉 。
“你知道么?我想我快死了!”孟茹用牙齿咬着高明肩上的衣服说道。
高明:“你别这样宝贝,一切都快过去了,不是吗?”
孟茹:“不知道。我好害怕,你不要离开我好么?我需要你!”
“我这不是在你身边呢么?”高明边说边将孟茹环在了怀里。
孟茹没有再说话,拼尽了力气将高明搂得紧紧地,生怕将他失去。
高明睁大着眼睛,感受着怀中女人细微的情感变化,她清楚地捕捉到了孟茹内心的惶恐和无助。怀中的女人热热的、软软的,随着她的啜 泣,那丰满的身子上下起伏。高明喜欢将这具美艳**抱在怀里的感觉,他觉得做男人只有拥搂了这样的**才不白活一回。高明低下头来, 将鼻孔贴在孟茹的发梢处,深吸了一口气,鼻腔里呼入的是孟茹身上那种好闻的女人味道,高明闭上眼睛,细细地品味了一下,觉得自己整个 人都醉了。
孟茹在高明的怀里趴了半天,等她哭够了,终于抬起头来对高明说:“陪我出去走走吧?”高明点了点头。孟茹拉着高明坐到了车子里, 然后熟练地发动起车子,一溜烟地疾驰而去。
车子在乡路上行驶着,高明和孟茹谁都没有说话,这是一个很微妙的时刻,经历了这么多变故,两个人的内心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车子 沿着乡村小路颠簸了很久,不知不觉地来到了山区,高明觉得这个地方非常熟悉,高明看了看不远处的天河山,忽然记起这是他曾经和孟茹下 乡借宿的地方,一种莫名的感觉油然而生。孟茹将车子开到半山腰的一块空地上,面向西方把车子停好,然后将发动机熄火。周围忽然就安静 下来。此刻,已近黄昏,那血红的太阳正像一个大红球一样慢慢地沉向地平线,山脚下一处孤伶伶地小房子矗立着,不时地冒出袅袅的炊烟。 高明记得,当初就是在那座小房子里,他和孟茹度过了激情的夜晚。高明看了看孟茹,不知道她此刻心里想的是什么。
孟茹两眼望着眼前的一切,突然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高明好奇地问道:“你为什么叹气?”孟茹说:“你记不记得当初在这里,你对我 说过了什么?”高明疑惑地“哦”了一声,回答道:“不记得了。”孟茹转头看了看高明,见他一头雾水的样子,确信他是真的不记得了,不 禁有些失望。转而提醒高明道:“你曾经对我说,你要和我相爱一辈子,永远在一起,你真的忘记了?”高明心头一震,真还不记得当初曾经 说过这样的话,但看到孟茹认真的样子,不忍心让她失望,硬着头皮回答道:“记得啊,怎么能不记得呢!”孟茹说:“既然你记得,那你说 过的话还算数吗?”高明又故作干脆地回答:“算数啊,当然算数!”孟茹将头转过来,死死地盯着高明,长久地看着,似乎在洞悉着高明内 心世界。高明被孟茹看得心里有些发毛,心中慌乱地说:“你这样看我干嘛?”孟茹没有直接回答高明,只是进一步逼问道:“既然算数,你 娶我好么?”
高明没想到孟茹会问得这么直接,忽然就语塞了起来,不知道怎么回答孟茹才好。孟茹看着高明不知所措的样子,哈哈狂笑起来,边笑边 推开车门,向不远处的悬崖边走去。高明生怕孟茹有什么意外,赶紧跟了出去。孟茹在悬崖边站着,两眼直愣愣地望向悬崖的底部,若有所思 地说道:“真不知道从这里跳下去会有什么感觉?”高明立即用手抓住了孟茹的胳膊:“你别瞎说,活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跳下去?”孟茹转 过头,一本正经地问高明:“如果我跳下去,你愿意和我一起跳么?”高明只觉得自己的后脊梁凉飕飕的,他近似哀求地对孟茹说道:“亲爱 的,你别瞎想了,我其实还是很愿意和你生活在一起的,我答应你,只要你给我时间,一旦时机成熟,我一定和淑芳离婚,然后与你一起生活 。”孟茹听了之后,再次哈哈地狂笑起来,她边笑边对高明说道:“你一定以为我是在逼你?如果你真这么想,你就错了,我只是随便问问, 我在想,其实死亡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而已。”
无论孟茹说什么,高明都听不进去了,他只想带着孟茹离开这个鬼地方,因为他分明感觉到此刻的孟茹有些不正常,保不准真的会做出什 么傻事来。于是,高明强拉着孟茹回到了车里,说道:“我们回去吧,天色不早了。”孟茹看了看惊慌失措的高明,嘴角一扬,意味深长地笑 了一下,说道:“好吧!”
孟茹再次发动起车子,脚下加大了油门,那车子就像是喝醉了酒的醉汉,跌跌撞撞地朝山下驶去,高明赶紧一边系好安全带,一边叮嘱孟 茹慢点开,高明越是这样说,孟茹越是不予理睬,就好像逞疯一样,非要和高明玩点惊险刺激不可,惊出了高明一身冷汗。
孟茹并没有直接按原路返回,而是将车子径直驶向了山脚下的那所小房子。孟茹拉着高明走进了小房子里,那对夫妇正在吃饭,见到一对 陌生男女走了进来,一副惊讶的表情。孟茹赶紧发话道:“对不起,打扰你们了,可能你们不记得了,我们两年前曾在你们这里借宿过,我们 今天路过这里,特地向你们表示感谢的。”夫妻二人经过孟茹的提示,好像记起确实有这么回事,赶紧热情地招呼两个人坐下,并且问他们吃 饭了没有,要他们如果不嫌弃就一起用晚饭。孟茹说不用了,他们马上就要回去了,只是来看望一下两位好心人。说完,孟茹打开皮包,拿出 1000元钱,递到了夫妻二人的手上,说是一点心思,一定要他们收下。夫妻二人看到这么多钱,很是惊讶,死活也不收,嘴里说谁都有需要帮 助的时候,这点忙真的算不了什么。孟茹看夫妻二人执意不收,索性将那钱扔到了炕里面,然后拉着高明迅速地走掉了。等到夫妻二人再次拿 着钱追出门外时,孟茹和高明已经发动起车子驶出了好远。
孟茹通过后视镜看到夫妻二人站在门口,一脸茫然的样子,禁不住问高明:“你说这个世界是好人多,还是坏人多?”高明对孟茹的问题 没有丝毫准备,他仔细地用心想了想说:“不知道,应该是好人多吧!”但是,转而高明又想到了丁日民和那些个搜刮民脂民膏的**分子, 又补充道:“当然,坏人也不少!”孟茹说:“是啊!这个世界,好人真的不多了,所有的人都在金钱和权欲的魅惑下,变得自私自利,很少 能真正地为别人着想,那种只讲奉献、不求索取的人已经没有了。”高明说:“即便好人再少,你也不用给他们1000元钱啊,扔下200元钱表表 心意足够了,多可惜!”孟茹看了看高明:“你懂什么,有时候,一份好心情是用金钱买不来的,他们曾经给了我一份好心情,所以我就要感 谢他们。”高明没有再说话,他知道孟茹的话里有些影射和警醒他的意思,但高明还是觉得孟茹的举止行为有些不正常,这让他的心里总觉得 有些不落底。
本来高明和孟茹两个人约好了回到天河市后,先去吃饭,然后一起过夜,但车子刚刚驶入天河市区的时候,高明忽然接到了儿子乐乐打来 的电话。电话中乐乐很撒娇地问道:“爸爸你在哪里呢?我很无聊,想你回来陪我!”高明听到儿子的声音,心里忽然有些不忍,想了想说: “嗯,爸爸在外面办事,一会儿就回去陪你,你等我吧。”挂了电话之后,高明歪头看着正在开车的孟茹,用目光征求孟茹的意见。孟茹打了 转向灯,说:“你不用看我,我知道你有老婆孩子要陪,回去吧!”说完,就将车子朝高明所在的小区驶去。高明坐在车里,看到孟茹一脸失 望的样子,忽然觉得心里挺不落忍的,于是小心翼翼地问道:“要不,我留下来陪你吧?”孟茹白了高明一眼,很看不惯他拿不起放不下的样 子,嘴里说道:“算了,你就是陪我,心也不在我这里,有什么意思。”
终于到了地方,高明赖在车里不下去,似乎还要解释和说明什么,孟茹有些不耐烦了,冲着他大吼道:“下车!”那声音声嘶力竭,骇得 高明吓了一大跳,赶紧畏畏缩缩地下车去,孟茹一踩油门,车子绝尘而去。
孟茹将车子开到没人的地方,好一阵痛哭!
孟茹忽然就决定要采取行动了,她不能让自己总是做别人的地下情人。一个女人,随着年龄的增大,越发意识到婚姻的重要性。此刻的孟 茹,正经历人生的低谷,更需要一个宽厚的肩膀来让她随时依靠,因为那种空虚、无助、恐惧、落寞的感觉,随时都有可能将她扼杀。女人一 旦成为了一个已婚男人的情人,其角色是悲惨的,这在平时还不觉得有什么不同,然而每当逢年过节,窗外万家灯火,鞭炮齐鸣,她自己却一 个人在房间里品味孤独,那种伤心旁人根本无法体会。
回到家里的孟茹开启了一瓶红酒,她蹲坐在房间的角落里,一边喝酒,一边想着自己的心事。过往的一切如同电影一样从脑海中飞过。孟 茹边喝酒边流泪,她不知道人生的要义究竟是什么,而她作为一个弱女子,究竟怎样的生活才是属于她自己的幸福,孟茹的内心充满了困惑与 迷惘。其实孟茹也清楚地知道,高明并不是一个完美无缺的男人,他有些偏执,也有些小气,但这并不妨碍自己对他的爱。这些年来,她已经 对男人有了透彻的了解,她不相信这个世界有那种所谓的完美无缺的男人,完美也是相对的。但是孟茹知道高明本性是善良的,对待女人是细 心的,身上有着很多让她着迷的东西,这些已经足够了,如果真的能够和高明生活在一起,肯定能够幸福,而她自己又多么地渴望这种幸福。
孟茹一边把玩着酒杯,一边在想,此刻高明在干什么,是不是在陪着自己的老婆孩子享受天伦之乐,而她自己却在无人的角落,独自咀嚼 伤悲,这样的感觉让孟茹的心里十分不爽,她在无比郁闷中几乎喝光了整瓶红酒,孟茹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脸红了,浑身的热血都涌上了头颅, 那一刻,孟茹下定决心要把高明争取到自己的身边来。是的,同样是女人,为什么就不能勇敢地“夺回”属于自己的幸福,你高明不是也说爱 我吗,那好,你爱我就要娶我,就要与我生活在一起。
孟茹先是给高明写了一封信,发到了高明的邮箱里,然后打电话要他去看,信的内容大致这样:
高明:
我其实挺恨我自己的,恨自己不该对你这么多情,明知道你和我之间只是一个游戏,而我却几次三番地认真,还奢望着能跟你一起生活, 想想这是多么可笑的事情。我这几天没有联系你,心里面一直想着我们的事情,也曾下定决心离开你,不让你在老婆孩子与我之间为难,可是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这个决心却迟迟下不了,难道仅仅是因为我对你痴心无悔的爱么?
高明,其实我知道你舍不得你的家庭,淑芳对你好,还比我贤惠,乐乐也是一个乖巧的孩子,而相比之下我只是一个有着“污点”的坏女 人,只配做你胯下的玩伴,不配做你的妻子。这几天,我的心翻江倒海般地难受,思来想去,总觉得自己是个可恶的第三者,是我破坏了你家 庭的和谐与完整。可能你不知道,淑芳曾经对我说过一句话,始终深深地刺痛着我的心,她说你是属于她们母子的,而我只是你消遣的工具而 已,她都替我感到悲哀。你知道么?那次电话之后,我有种多强的挫败感,是啊,她才是你名正言顺的妻子,而我是什么?我根本就不配和她 争抢你。
高明,我想我是该做出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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