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已停了,拨云见日。
然而,曹操的性命也已危在旦夕,所幸,他的儿子们,已准时赶到。
一个老人,能在临终时。有自己率领的部下,有关心自己,也同样被自己关心着的儿子陪伴,已可以称为美满。
生死有命,人,总有要死去的时候。这是谁都明白的道理,没有谁离开谁,就不能活,这也是任何人都清楚的事情。亲人的逝去,对同样亲密的人,往往是一种沉重的打击。
说来也奇怪,这种感觉,本身就是很奇怪的。你的朋友,你的爱侣,甚至是你的父母,在与你相伴之时,或许并不会感到有什么的特别的,就像是身边的空气——比空气的存在感要强烈一些,需求却要淡然一些。你并不是如何,如何的在乎他们。
然而,将失去时,心中却难免升腾起繁复的变化,就好像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挽回这个人的性命一样。但,一切都还要继续,就算一个人的死,对于你周围的事物改变的再多,对于世界,也仅仅是没有什么变化而已。
人总要活着,前路无论黑暗,还是光明,也总要耐着性子走下去。
但若不是对于亲人,仅仅是对于同属陌路的你我,身为名人的“他”逝去了,我们同样也会感到一些遗憾。但也仅仅是遗憾而已,他的“死”对于我们来说,就是再也听不到他的话,再也看不见他出场了。就像是,一本心爱的书,被撕去了无关紧要的一页——然后这一页,就忽然对你变得重要了一样。
曹操的死,对于你我来说,就是这样。
曹丕和曹植,现在已在曹操的身边。其实曹彰也在——那个与王异对话,而飞奔至此的骑士,他在一个没有人能发现他的远方,静静凝视着曹操,他这个从小因为不通血术,而被送到黑街的孩子——在黑街动乱之时,被所有人都当做了死去的孩子,如今仍然还活着。
他的生死,改变了曹操的一生——或许在别人的眼里,曹操是一个成功的人,是引导一个时代的霸主,但却并没有人知道,在年轻时,他也同样过着荒唐的生活,因为自己尊贵的身份,而忘记了自己在享有幸福时,应该履行的职责。令才华和能力,在奢靡中不断地腐朽。
直到,曹彰的死——人或许只有在痛苦中,才能领悟。那种痛苦,是纵使富贵权势于一身,而仍然改变不了一些事情的无力——但正是这种无力,让曹操找到了自己的力量所在,当他开始接触这个社会,这个冰冷而无情的世界,他感受到了痛苦,也在痛苦斩去他身上那层浮华外衣的同时,认识到了自己的天命所在。
我曾认为,苍天曾有负于我,可是那时,我却开始懂了。辜负我的,只有我自己而已——我自己的行为、抉择,而这些行为和抉择很大程度上,决定了我人生的结局。
整合黑街与血族,剿灭黄巾军,灭董卓,平袁氏兄弟,促使无月寒山的组建,忘剑锋压制司马懿和贾诩的计谋,又在人生的最后,将曾经陷入于死亡阴影之中的部下,完全解救了出来。
单看这些冰冷而毫不带丝毫情感的文字,已可以总结出这一代霸主的丰功伟绩。但在曹彰眼中,他只是一个垂死的老者,只是自己的父亲而已。
是的,他未曾给过他父爱,甚至还在他小时,将他送入黑街,但他却清楚,曹操给他的爱,比任何人都要深沉——曹操曾为他做出了那么重大的改变,虽然他从未亲口说出过一次,也从未陪伴过他的父亲,但是,曹彰明白。
然而在这一刻,他却不愿同曹植和曹丕一样,来到曹操的身边——曹彰已是被忘却的人,是存在于众人心中的遗憾,是曹操为之奋斗的力量,是曹操心中隐藏的最深,也最沉郁的痛。
这种纠葛的情感,使他不愿出现在曹操面前,在他面前告诉他“我还活着”这个事实。或许是担心会令父亲这一生的奋斗,变得毫无意义,也许是害怕心中升起的某种细微的情感。
就这样看着吗?
不!曹彰咬了咬牙,掏出怀中的回溯玉——他想试一试,试一试这可以治疗天下任何伤势的玉,能不能挽救一个久病缠身的老者。在那淡而散的蓝光映衬下,曹操的身上渐渐泛起金色的光芒,宛若当年在赤壁之时,获得神变的力量。
金光之下,也有一片照不尽的黑暗,在那黑暗的最深处,不知何时张颌竟然悄悄来临。
那垂危的老人,一直沉沉地呼吸着,他的眼睛却是紧紧合起的,周围有人,有很多人,但是,他们却都很安静,他们怕喧哗,会惊醒这名已将不久于人世的老人。
但是当曹操的身上泛起金光时,他的眼竟再度奇迹般地睁开,围在他身旁的人,脸上凝重的表情,也稍稍缓和了些。
“子建,看来你是成功了。”曹操的声音还是很虚弱。
“是”曹植听到曹操的声音,便抑制不住心中那种缠绕在心上的哀伤,曹丕与周围的众位将士也是一样,此刻都在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没想到,这个时候,这种力量竟然会回来也罢,子建,为父给你一件礼物不,或者说,是还给你更好一些吧。”这次,对于曹操的声音,众人都听得很清楚,那声音不是转危为安因为无力而导致的虚弱,而是濒死者回光返照时,才会发出的声音。
“不,父亲,您的病”
曹操打断曹植的话:“别说了张颌,你一定在这里吧,开始吧。”
张颌自那暗处缓步而出,轻轻一抱拳,道:“遵命。”
曹彰:“这是怎么回事。”
荀攸:“可能你的回溯玉,恢复了曹公神变的力量吧。他已是一个曾被‘复活’过的人,并且,回溯玉似乎对‘老化’本身没有作用,你尽力了。”
“可能,他的天命已尽了吧但是令我不解的,却并不只有这一件。”
“嗯?莫非还有什么别的事?”
“听父亲刚刚所言,他似乎知道‘昔’的存在。”
“记得他在忘剑锋依靠张颌破了贾诩和司马懿吗?”
“当然”
“我曾说过,贾诩乃是‘昔’的甲级刺客,他所谋划的刺杀方案,几乎是无懈可击的。”
“但那次,父亲却将他破解了。可这并不奇怪,那次我们‘堕天盟’的头目,不是亲自出手刺杀了贾诩准备的刺客了吗?现在回想起来,那或许也是老爷子的‘出手相助’吧。”
“你忽略了一件事。”
“什么?”
“曹公,从一开始对贾诩就是有防备的。那甚至可以早到,曹操和贾诩再度见面的时候。我听说,在那时,曹操还提前为贾诩准备了一桌饭菜。”
“你觉得有什么不妥?”
“那时的曹操表现的太自然,一个已弃你而去的人,突然回到你的身边,你是不是要听一听他的解释。”
“是的你的意思是,父亲本就知道他的身份。而张颌”
“张颌虽然武功和立场看似多变,但却是个难得的忠心之士。”
“而忠心的人,绝不会在大事上对主子有所欺瞒,是吗?”
“天下没有绝对的事,这只是我的猜想。”
“而今天,依照父亲所知道的事,你的推断,至少有八成是正确的如果,我也生活在他的身边,我一定能学到很多东西。可惜,我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这种机会是人人所期望的一代奸雄就此西去,连我这个局外人都难免有些伤感的。”
曹彰却一勒缰绳,道:“逝者已矣,纵使再悲伤也改变不了结果的,荀攸,上马,到了集合的时候了。”曹彰的表情仍如钢铁一般,而在勒马转身的时候,他却也感到了一阵胸闷,眼睛也有些湿润。
荀攸此刻却叹了口气,柔声道:“想开些吧,曹彰。该做的你已做了。”
当曹操的“神变”之力——归心,通过张颌快速而繁复的手法变换,渐渐凝聚到曹植的身上时,光与影的交叠,化为了片片光的花瓣围绕着曹植盘旋飞舞。
曹操欣慰的望着曹植,道:“很好。”
然后他又道:“丕儿,来。”
曹丕走到曹操面前,抱拳垂首。
“从今以后,曹丕就是你们新的首领,以后,希望你们像保护我一样,保护我的儿子。”
众人抱拳山呼:“是!”
“文和。”随着曹操的声音,贾诩踏前一步,走到曹操身旁。“现在,你的心应该找到归属了吧?”
“嗯,此心已有归属,曹公若嫌路上孤独,文和愿意相随。”
“哼,我走得路有些窄,暂时容不下你。”
“那么,曹公的意思是”
“还是和以前一样辅佐丕儿的任务,就交给你了。这次,不要再想办法把他拉入黑暗之中了,暗的力量,未必不能带来光明。就像这次”
“是。”听到这些话的贾诩,有些吃惊,但是,他还是很平静并用心地应答着曹操弥留之际所说出的话,他明白,虽然病魔侵蚀着这个老人的身体,却没有夺去他的智慧,“请将这一切放心交给属下。”
曹操:“植儿,为父将自己的属下全部的势力交给了曹丕,你不会怪为父吧?”
“当然不会。”
“好,为父在这些年,已确信一点,依靠你的能力,一定能走出一条比为父更灿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