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们还玩不玩了?顾淮又打了个哈欠,眨出生理性眼泪,想擦个眼吧,发现手里还有箭,想也不想又丢了出去,咚,完美三杀。
“……”萧珩酒也不喝了,指指顾淮笑道:“阿珏,你还教人投壶了不成?”
方才沉郁的心情骤然消散,萧珏先是微笑,又突然想起那日冬狩,收了笑容蹙眉盯着顾淮,心中似认定了什么,又起了几分烦躁。
终于守到凌晨,顾淮与四郎五郎给萧珩等人行大礼,听着上方传来一连串吉祥话,困到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向来嗜睡,自读书从军后,因要早起,按照现代时间,他一般九点上床,十分钟就能睡着。今儿本就起得早,白日忙着跟萧珏到处跪拜,一天没休息,这个点儿还醒着,生物钟都要熬坏了。
顾淮这人,缺眠等于失智。四郎五郎都站起身了,他还趴在地上半天不动。萧珏皱眉下榻,一手将人捞起,果然如他所料,这小儿已困得不知今夕何夕,迷迷糊糊睁眼,放心地叫了声‘阿叔’,就任由自己睡了过去。
“……”萧珏气笑,很想把人拍醒,但看见小儿眼下两圈青黑,心底又生出些怜惜。
萧珩也下榻来看,顿时哭笑不得。他扫了眼行完礼后乖乖站在一旁看着的五郎,忙唤仆人取了一副板舆来,吩咐送小郎去四郎院里,又派了两名婢子伺候。
凌晨一过,便要举行元日元会,萧珩事也多,不再多话,各去歇着了。
过完元日,又是人日,过完人日,接着上元节。顾淮上一世在张氏宠溺下抹了许多虚礼,从不知过节竟这么累人。好在萧珏也不是个爱热闹的性子,非必要宴会,多推托不去,顾淮也跟着省事。
节后回营,顾淮又开始了有规律的习文练武。到草飞莺长,万物生春,接着夏雨初临,不知不觉,顾淮已重生快一年,裴冲都开始教他练拳法了,而每日都要见一见的萧珏却依然冷如顽石。
顾淮偶尔也会生出萧珏其实已经挺在意他的妄想,但紧接着就会被对方的‘冷酷无情’所浇灭。他都已经没下限到连‘一日不见阿叔如隔三秋,甚是想念’这种话都说出口了,对方依然是轻飘飘一个字:嗯。
人干事?良心何在?回个‘我也是’就这么难?
萧珏除了教导他学问灌他鸡汤时话特别多,其余时间全任他自己啰嗦,一不小心说的人烦了还会冷着眼睛瞪他。
“……”顾淮想想都一把辛酸泪。
近日萧学渣来信已经隐隐有了抱怨新君残暴之意,顾淮站在密林中,忧心忡忡地弯弓搭箭,眼神瞄准百步外一片桑树叶。
指尖一松,羽箭嗖地一声,叶片被射得碎成数片,幽幽飘落。
初夏的阳光温柔得很,前日下过雨,林里还有湿气,笼得人暖洋洋的。顾淮想着离午时用饭还有些时间,又继续深入走了一段。他常独自来后山练习射箭,萧珏不管,巡逻兵士便当他不存在。
顾淮一边想着必须找机会狠狠试探一下萧珏对他的态度,一边又想着给萧珏送什么生辰礼物。他是偷问的义山,只为求给老板一个惊喜。即使萧珏极有可能回他两字:尚可。那又如何?
每天都在努力讨好老板的顾淮露出疲惫的微笑。
手中的铁弓被他握热了,顾淮换了只手拿着。他已经能拉开六斗弓了,每升一斗,义山便会送来一把新的铁弓,制式都一样,用起来特别合手。
说起来,义山都比萧珏对他好。
顾淮陡生闷气,反手从背上箭筒里抽出一箭,正打算瞄哪儿来一发,忽觉某处一道红影闪过,他忙放下手,转头看去,定眼一瞧,发现是个红衣少年郎,在几棵树间转来转去,仿佛不知往哪儿走。
他莫名觉得眼熟,下意识走近,接着恍然大悟,惊讶地叫了一声,“曹皎?”
那红衣少年回过头,眉目张扬,一脸狂傲不羁,可不正是他昔日学渣小伙伴!想起自己为他挨了打,结果这小子还忘恩负义拿了他的糖糕,顾淮便气得咬牙。
曹皎见了他先是一愣,然后大喜,快步跑来,像只小狗似的围着他转了一圈,惊叹道:“阿淮,你变了不少!”
这半年来,顾淮作息规律,又勤加锻炼,身子骨抽条般得长了开来,一袭玄色劲装,腰瘦腿长,墨发束在脑后,眉眼也褪了孩童气,濯濯如春日柳,风姿秀美,有种说不出来的精气神,越发得好看了。
营里没人夸他,顾淮美而不自知,只以为曹皎说他长高了,本就没多大气,这会子都散了,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曹皎不想被巡逻兵士看见,拉着顾淮往大树后边一躲,大大咧咧道:“祭酒走了,学观不开了,我不想上州学,想学武,同那个打了你的李猴儿干了一仗,阿父就把我丢他营里了。我听说你在白虎营,寻路过来看一眼,没成想第一回就见着了。”
曹皎笑容灿烂,“我两如此有缘,还是赶紧结为异性兄弟吧!”
这混小子怎么还惦记着拜把子?顾淮不想搭理他,皱眉问道:“祭酒大人去哪儿了?”
“听说回曲山了。”
不是建康就好。顾淮如此想着。
曹皎歪头瞧他,忽然摸着下巴说:“阿淮,你真大变了,你以前有点……怎个说呢。”曹学渣挠挠头,终于憋出来一词,高兴道:“死气沉沉的!”
“……”顾淮真想送他两万八去学个说话之道。
曹皎眼睛一亮,忽而神神秘秘地说:“阿淮,我带你去个地方!”
跟这小子准没好事,顾淮心内警惕,挑眉道,“我还得回去用饭。”
曹皎不可置信,他脾气本就不算好,一点便炸,皱眉道:“我还比不上一顿饭?我两可是一起打过架的交情!”
明明是你看着我被打好不好?顾淮真后悔当初一时鬼迷心窍,惹来这么个二货。
“算了,我不同你计较。”曹皎念在兄弟义气,摆了摆手,随即拍胸脯信誓旦旦道:“阿淮,去了那处,你保准会喜欢的!”
顾淮狐疑地盯着曹皎,“你先说去哪儿吧。”
这时代早熟,十三四岁的少年便可知人事,若非曹皎一脸阳光,顾淮怕是会认为对方是想带他上车。
曹皎也不是个能瞒能忍的,当下便交了底:“樊城有一家卖汤饼的,不知用了什么秘方,甚是美味,你不可不尝。”
顾淮清咳一声,淡淡道:“我不可私自出营,要去樊城,还得先问过阿叔。”
“萧将军又不是你亲叔父,你何必如此听话?”曹皎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嘴,“再说,你这么听话萧将军也不见得会多喜欢。”
曹皎随口一说,快狠准地戳到了顾淮的痛脚。
那小子尤不知,继续大放厥词:“凡是将军们,才不喜欢听话的,我阿父说那些恪守儒礼的小儿似软脚羊,忒没意思。我这般挑事耐揍的,才讨人喜欢呢!”
还有这种操作?顾淮纳闷道:“挑事不惹人生气吗?”
“就是要生气。”曹皎一副‘这你就不懂’的表情,“生气才更能让人记在心里。有些人对你好你可能记得不太清,可若是有人打了你,你一定记得牢牢的!”
胡说八道,讨厌和喜欢能混为一谈?顾淮瞥了曹皎一眼,但又不免被带进沟里,琢磨着似有另一种道理在里边。想想看,他对王渊不假辞色,然而对方却直言对他极有好感,他一路乖巧跪捧老板,老板至今冷眉冷眼?
可曹皎那是亲爹,愿意惯着,他是靠着阿母的关系上赶着攀交情的,能一样?
顾淮内心摇摆不定,曹皎却不耐烦了,直接扯了他便走,“我们现在骑马去,不到夜里便能回来。”
修武堂。
萧珏负手站在案边,案上摊着一纸公文。
义山快步走入,躬身递上信函,“将军,朝中急报。”
萧珏拆开看过,一声冷笑,丢至案上,道:“上午才来过一封,拟罢宁蛮府,迁宁蛮府兵往建康,不过几个时辰,又撤回原令,命我派白虎营去襄助义阳清缴反蛮。”
义山皱眉道:“境内不平,镇蛮之所,岂能说罢便罢?这也忒胡闹了。”
“意不在此而已。”萧珏来回走了两步,下令道:“召李鹰、魏道志两位军主来。”
一个时辰后。
萧珏倚在坐榻靠背上,闭目慢慢揉着额角,忽而睁眼,蹙眉问道:“今日怎不见小儿?”
义山笑道:“莫不是将军你又把人瞪跑了?”
萧珏似想到什么,扯唇一笑,淡淡道:“去派人唤他过来。”
这一传,半天没来人,等兵士一脸惊慌地来报‘小郎巳时进了后山,好像没再出来’后,萧珏眉心蓦地一跳,猛然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