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府众人上了一艘三层楼船,甲板宽可跑马,前中后高低桅杆错落,三面帆堆叠在底下。建康富庶,这类楼船在码头排着不少,混在密密麻麻的大小船只里,只等船主一声号令,便可扬帆起航。
顾淮由四婢拥拱着站在船头,目送空了大半的萧府马车离去。
随着一声悠长的号令,楼船划开水面,顺着运河向西行去。水波泛起,恰如顾淮的心境。
他只不过睡了一觉,再见面,萧珏怎么就这么冷淡了?
三番两次‘深情凝视’,对方居然毫无波动,他不要面子的啊?萧珏这一走,他也没法探查到底是哪出了问题。
顾淮低下头啧了一声。
哎,大腿不好抱。
四郎踏着小方步过来,身后跟着五郎与袁弘策。
四郎说:“阿兄,船头风大,我们上舱里歇着去吧。”
顾淮晚睡早起,听到‘歇’字顿时困意袭来,点点头乖乖跟着四郎走。
一旁的袁弘策轻笑,这小娃看着可爱有趣,对着四郎,半点也不像个兄长。听义山说,他还让珏小将军吃了个闷亏?
甲板上堆着行李箱,由萧珩的护卫领着船工收拾,张德与四郎五郎的男仆挑拣着可用的xiāng zǐ让人送去舱房。这船应是被包下了,除了他们,别无他客。
顾淮环望一圈不见萧珩,有些疑惑。孩子们还没安顿好,家长去哪了?
四郎一直关注着顾淮,见状道:“袁参军说,父亲有一友人随船,他二位先上楼了。”
顾淮无所谓地哦了一声。
三小郎被袁弘策安排在三楼中部船舱,婢仆在尾舱。
顾淮在四郎五郎舱房之间,房内空间不小,寝厅分离,有花架、壁画、书架、落地多宝槅子、榻、几等,松木地板擦得光可鉴人。
袁弘策候在门外,四郎等婢女伺候顾淮歇下后才带着五郎退出来。
五郎见四郎也欲回舱,忙拦住四郎,一脸好奇地问道:“我刚才匆匆一瞥,见叔父友人风流在骨,气度不凡,四兄可知来人是谁?”
四郎摇摇头,“我不知。”转头看向袁弘策,目露问询。
袁弘策视线扫过五郎,回道:“是乌衣巷王家十二郎君,也是陶先生座下弟子。”
四郎惊呼,“竟是王氏族人,还是陶先生弟子,那可称得上一句道长了。”
袁弘策点头,“自然。”
五郎问:“四兄,我们不用下楼见过叔父与王道长吗?”
四郎思忖片刻,回道:“父亲不曾传唤,你我不可自行主张,等仆人送了书箱来,先安心在舱里学习罢。”
五郎低下头:“好,五郎听兄长的。”
随着日头高高挂起,楼船驶入了长江,江上帆舶往来,两岸青山对出,一路西行,江面浩荡无阻。
顾淮是被婢女柔声唤醒的。
“郎君,将军在一楼明月堂设宴,使人来请郎君前去。”
顾淮迷迷糊糊被伺候着洗漱穿衣,出门被江风一吹,彻底醒了。
时近黄昏,江天接连处染成一线橘红。
四郎与五郎正在栏杆边看风景,听声转过身来,两小郎挨个给顾淮见礼后,三人同婢仆顺廊道直行,连下两层楼拐向船头。
一层已收拾得干净整洁,明月堂正对船头甲板,背靠船舱,两根堂柱,左右挂着竹帘,正前方的帘子高高卷起。
堂内摆着数张几与竹席,婢仆早早点好了烛火。萧珩和一人上首跪坐,那人玉冠广袍,手持玉麈,气质清贵,眼尾上挑,鼻梁挺直,俊美而风流,正是王家郎君王渊。顾淮跟着四郎五郎入内行过礼,一一入座,四郎挨着萧珩,顾淮挨着王渊,五郎则在顾淮左手下方。
顾淮无意抬头,对上一双清冷乌黑、看不出情绪的眸子。
王渊大大方方地看了他两眼,微微一笑。
顾淮没当回事。
萧珩拍拍手,婢女们呈来吃食,案上逐一摆上豉炒片鸭、脯酱、菹笋、炙羊肝、暴鲊脔鱼、蒸肥肫、枸杞蛋,加一碗稻米饭。顾淮孤零零一个人吃饭多年,向来没有等人招呼的习惯,这会儿正好肚饿,自顾自取了筷子开吃。
萧珩脸色微沉,似要发作。
谁料王渊一声轻笑,也抬起竹箸,道:“小郎浑不把某当客人,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