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宝,你可以发出一些声音的对吗?饿了?还是冷?你跟妈妈说呀,你不是已经学会叫妈妈了吗?”
女人喋喋不休,已经死去多时的婴儿自然依旧沉默。
她逐渐从混乱中冷静下来。
看着婴儿僵硬的肢体,在我欺骗的那根弦已经拉到极致,支撑不下去了,瞬间断裂。
她终于意识到孩子真的死了。
后知后觉的,女人一点一点转头,看向躺在地板上的……刚刚被她掐死的无辜小孩。
她嚎啕大哭。
眼泪逐渐晕染出深沉的颜色,透明的液体转为深红,血泪汩汩流淌,以极为诡异的速度在地上形成了血泊。
女人跪坐在血泊里,这股鲜血的味道向四周发散,比平常的血味更加浓郁,直冲鼻腔。
虞幸都没能幸免,他闻到这股血腥味,身体开始僵硬,点点冰碴先是在发稍和眉毛上凝聚,接着逐渐覆盖到皮肤表面。
他躺在床上,像躺在冰棺里。
关节的曲动变得难以办到,浑身都如尸体一样僵直。
极端的寒冷蔓延上神经末梢,虞幸体验了一下门外女人带来的冲击,迅速判断出这种冲击的实质,感觉差不多了,缓缓呼出一口气。
气息在空中凝成白雾,体内的诅咒之力像是遇见了讨厌的仇敌,自发凝聚起来在体表之下横冲直撞,所到之处,别说冰碴子了,就连那股冷意也如同从未存在过一样消失得干干净净。
这不是真正的冰冻,只是那股血腥气味给大脑造成的幻觉,让大脑产生了身体快要被动成尸体的假象。
他的身体瞬间恢复活动能力,心念一动,延伸到张羽房里的枝条从天花板伸出,化作实体,把为了缓解寒冷而试图翻来覆去活动一下,结果脑子也被冰冻影响迟钝,差点儿翻下床的张羽严严实实捆了起来。
“啊!”房中的张羽先是被突如其来的粗大枝干吓了一跳,随后辨认出,这和队长在镇外杀獴刀时用来串串子的枝干是一样的。
他顿时不再挣扎,老老实实被禁锢。
好像不是错觉,一旦他意识到队长来了,那种寒冷的感觉好像就消退了不少,也没有那么难捱了。
反正就算外面的东西要把它冻成冰棍,队长也不会放任不管的不是吗?
这边,张羽老实了,虞幸就把注意力放到了走廊上。
和张羽面临的问题一样,有些人就算正常情况下脑子是清醒的,在冰冻降临时思维也会迟钝,而且会有一种即将死亡的错误感知。
这就导致,他们可能会忘记在床上躺好这件事。
不一定会跑下床,但可能会坐起来,可能会掉下去。
比如他对面的那个暗星成员。
枝条已经去那人的房间里观察情况了。
感知到死亡的临近,暗星成员第一时间做出了应对,手中多出一个模样古怪的瓶子,一股股怨气从碎裂的瓶口中钻出。
那些怨气在空气中盘旋,幻化成一张张拖着尾巴的透明鬼脸,试图驱散寒冷。
虞幸是第三视角,这次,他很清楚地看见,无论是这个暗星成员还是刚刚的张羽,其实身上都没有一丁点儿冰冻的痕迹。
但当事人已经被幻想蒙蔽,暗星成员好像被寒冰困扰着,那些怨气凝聚在他右臂,是右臂暂时活动自如,他趁机一掌拍向自己腿部,似乎是想将冰层拍碎。
显而易见,这一掌的力道完完全全没有所谓的冰层阻挡,尽数施加到了他的身体上。
没留情面的力量带来了骨骼碎裂的声音,让暗星成员痛呼出声,他晕晕乎乎的脑袋没有来得及处理太多的信息,排一个轻重缓急,下意识坐了起来,检查腿上的伤势。
就在他违背了“躺”这个行为的瞬间,他的房间传来一股空间波动。
当空间一直稳固时,人们大多时候察觉不到什么,只有当原本以为是常态的东西碎掉,人们才会惊讶的发现,原来在此之前,还有这么一层东西。
虞幸借着暗星成员的遭遇,看见了笼罩在对方房间里的屏障。
无形的屏障在此刻随着波动消融,走廊上越蔓越广的血泊就像闻到了味的野狗,忽而疯了一般地往这个暗星成员的门缝里流去。
首先是试探地流入了一滩,发现没有阻挡,血泊顿时活跃地冒起了泡泡,已然中了陷阱的暗星成员好像看不见这些往他房间里渗透的血,任由血液流淌到他的床下,又一点一点向上攀岩。
空中盘旋的怨气急促地尖叫,却叫不醒抱着腿坐在床上,双目已然空茫的主人。
很快,血液攀上了暗星成员的身体。
虞幸的枝条早已避让开来,从沿着地面爬行改为了在天花板上蜿蜒缠绕,虞幸以俯视的视角看见暗星成员无声无息地被覆盖成了一个血人。
过了一会儿,对方开始崩毁。
暗星成员的皮肤缓缓溶解,体内涌动的鲜血从皮肤裂缝里争先恐后地钻出,骨骼和经络也化为了血液的一部分。
只剩下血肉没了任何支撑,还依然维持着人形。
虞幸一眼认出了这到底是什么。
——血肉鬼影。
就是那种,不知究竟是为了抢夺祭典礼服还是单纯为了杀掉仍旧活着的推演者,总之要靠伤害推演者来进阶成人皮鬼影、红衣鬼面的……血肉鬼影。
原来之前那些违规的人都是被这种血液所异化的吗?
暗星成员只剩下血肉,由他召唤出的怨气没了主人,一改刚刚的护主心切,兴奋而自由地消散在空气里,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模湖的血肉缓缓从床上蠕动着起身,找到房间的一个角落,蹲了下去,将自己堆积成了一团更加看不清轮廓的烂肉。
“好冷啊……”走廊上的女人在满目血红中呢喃。
除了活人住的房间和空屋子,那些血液如入无人之境,一扇扇紧闭的门被打开,之前那些不会动的“人”纷纷走了出来。
他们带着灵动的表情,看着女人和身旁一大一小两个孩子的尸体,先是诧异惊怒,随后微妙地化作了渴望。
“你居然杀害小孩子,你还是人吗!”有个贼眉鼠眼的矮个男人在他的房门口尖叫,“大家看,这女人已经疯了,她杀了人!如果再留着她,指不定她还会干出什么事!”
“天呐,是小阳阳。”又矮又胖的少女用满是冻疮的手捂住了嘴,“小阳阳爸妈都死了,他一个人坚持了那么久,你怎么忍心!怎么忍心!”
“快把这女人赶出去!”越来越多的人回应了号召。
十个房间,走出来的不止十个人,有些像是夫妻,有些像是兄弟,他们毫无所觉地站在血泊里,逐渐被激动掌控,向女人冲了上去。
那又矮又胖的少女挤不到前面,只能大声叫:“她的衣服别浪费了!让给我穿吧!只有我是女人了!”
人群中有更大的嗓门:“放屁,她的衣服你能穿得上吗?肥婆!这种时候谁还在乎男装女装,上次就我分到的被子最薄,该给我!”
混乱中,女人被脱得衣不蔽体,浑浑噩噩地被一双双手拖离了走廊。
这大概就是他们口中的“驱逐”。
而引发群情激愤的两个孩子的尸体则无人问津地躺在一旁。
飞快瓜分了少的可怜的一些衣物,人们又骂骂咧咧地回到了各自的房间,他们身上的伤口如同受难者,脸上的神色却如同恶魔。
血色沉入地下,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走廊又恢复了安静,枝条看着那些人回到房中,在某一刻齐齐停止了行动,又变得像个假人了。
孩子的尸体眨眼间消失不见,就连枝条都没看清。
下一秒,被女人掐死的“小阳阳”又出现在了他的房间里,手中捧着碎报纸叠成的小玩意。
被驱逐出去的女人再次抱着怀中的婴儿,衣着整齐坐在床沿,呆呆地看着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