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云龙道:“武功高不可测,诸位如是遇上,还是避之为上。”语音微顿,道:“九曲掘宝未见之故,据在下所测,恐那申屠主正在闭关也不定。”楼中的人,多感不服,有的还打算找上申屠主,斗上一斗,他们都是江湖豪客,心有所思,脸上登时表露出来。
忽听查幽昌道:“华公子可否将那申屠主的像貌指点出来,免得江湖朋友,失了趋避之道。”
华云龙暗道:“究竟是上了年纪的,有些计较。”微微一笑,道:“那申屠主好认得很,诸位只要看见腰系银龙,鬼气森森,有若从墓穴里爬出来的老者,便知是申屠主了。”
忽听有人道:“华公子言,玄冥教主之徒皆名仇华,敢问玄冥教主,与府上有何一天二地的仇恨?”
华云龙心道:“程老前辈虽言那玄冥教主与咱们华家有杀师大仇,可是我想不出,谅他们也猜不到。”转念下,觉得还是探清再讲为佳,当下道:“这只有日后当面问那玄冥教主了。”
忽听席上一个身形伟岸的老者,道:“华公子既力挑三教,想来对三教实力,十分清楚,孰强孰弱,如何着手,必已胸有成竹。”
华云龙收回目光,首席的人他都认得,此人乃以破甲神拳,称雄南昌的范通,他微微一笑,道:“胸有成竹,倒是来必,以眼下情形而论,九阴教主引退,梅素若年事既轻,资质再佳,也不如那些老魔,九阴教当属最弱;魔教则东郭寿同辈师兄弟,犹有敌人,势力最强;玄冥教则实力莫测,依在下浅见,只恐犹在魔教之上。”
范通道:“如此说来,如欲动手,当先歼灭九阴教?”
华云龙摇头道:“不然,三教已然联盟,牵一发则动全身,他们决不会让咱们一个个对付。”顿了一顿,道:“何况良贾深藏若虚,到了后来,说不定九阴教反而最强。”
范通点头道:“华公子之言甚是,这般大奸巨恶,不到最后,谁也不肯尽出全力。”
忽听查幽昌道:“关于那九阴教主忽然引退的事,华公子以为是好是坏?”
华云龙略一吟哦,道:“九阴教主乃心机深沉之辈,此举必有用意,以好的说,则存了与咱们化敌为友之心,以坏的方面来说,则退居幕后,另存诡计,是好是坏,有待日后发展,非日下可以断定了。”
这一次聚会,大家很少动用酒菜,多是执杯倾听,华云龙既未殷勤劝酒,那些江湖豪客也不在意。宴会接续两个时辰,直至申末始毕,仍以尽欢而散,华云龙无法—一相送,一揖而已,只有首席的十来位,说来都是一方群豪,不敢怠慢,始—一道别。
走时,范通洪声道:“华公子,想当年九曲掘宝,若非令尊,寒家拳谱安能物归原主,令尊武功盖世,老朽无由报答,今日得识见公子风范,恍见令尊当年,公子既有豪情壮志,老朽愿候吩咐,万勿客套。”
华云龙忖道:“这位老前辈肝胆照人,值得深交。”心中暗感,朗声笑道:“当年掘宝,家父为所当为,前辈取所当取,何来恩德?”面容一整,又道:“前辈既作此言,晚辈也不见外,若言报答,则前辈是视华家为小人了。”范通先是微怔,继而哈哈大笑,不再多说,执手而别。
查幽昌对华云龙处事稳健,也暗感佩服,拂髯笑道:“老朽忝系为地主,其他的不行,手下倒还有几个兄弟,跑跑腿,传传消息,倒还办得到,华公子如有用得到的地方,不必客气。”
华云龙也不客气,拱了拱手,道:“查老英雄鼎力相助,在下甚为感激,如徐州来了神情绝异的人,请通知一声即可。”
查幽昌笑道:“小事一件,华公子尽请放心。”也道别走了。
送走所有客人,席终人散,偌大「旷观楼」显得一片冷清清的,华云龙也未多留,交待店家几句,便也离去,瞬间,消失街口。
寂然片刻,忽由对面酒楼,跃出一位面挂白纱,身着雪色衣裙,背搭宝剑的女子。她登上旷观楼,略一逻巡,见除了几个店伙在收拾残肴剩菜,江湖人物,一个不留,哺哺自语道:“哼,孟伯伯、端木伯伯、师兄们回到总坛,说华天虹这个儿子如何如何,其实不值一道,我摘招讽语,他又拿我奈何了?”一声轻笑,香风过处,飞身出楼,迳往城外奔去。那批低头清扫酒楼的店伙,抬头四顾,不见人影,不由疑神疑鬼起来。
“姑娘留步。”那女子一怔之间,风声瑟瑟,面上纱巾,已被揭去,面前忽然站着一位俊美无俦的少年,手摇折扇,另一手提着一柄光华闪闪的宝剑,食中二指,挟着纱巾,一脸笑容。
华云龙揭下那女子面纱,一瞥之下,只见是位眉目如画,美艳夺目的少女,最奇的是,面庞居然与母亲有六七分相似,心道:“我若不是已知彭姨父仅有一子,年与炜弟相似,定要以为她是姊妹了。”那雪衣少女一怔之下,忽觉华云龙手中宝剑,有点眼熟,探肩一摸,己剑果已不翼而飞。
她羞怒交加,皓腕一指,道:“还我。”
华云龙哈哈一笑道:“敢不从命。”折扇入怀,右手执持剑柄,递向那雪衣少女。
那雪衣少女不料他竟敢如此,这乃极其危险的事,如敌方握柄前送,则自己纵有绝顶武功,也难把握,如非武功相差甚远,则绝无幸理。她料华云龙有诈,一时间,竟踌躇不敢伸手。华云龙等了一瞬,摇头叹道:“真是未料,姑娘胆小乃尔。”
那雪衣少女受激不过,冷笑一声,玉掌一探,竟然毫无困难夺过。她怔了一怔,霍然一剑,刺向华云龙胸口。华云龙早已有备,哈哈一笑,左掌扣指轻弹。那雪衣少女陡觉右臂「曲池穴」一麻,持剑不住,宝剑脱手。华云龙右臂一伸,剑已入手。那雪衣少女又惊又惧,不知如何是好。
只听华云龙怒声道:“你心肠如此歹毒,华某容你不得。”但见白光一闪,剑已递至面前。
雪衣少女无力抗拒,美眸一闭,瞑目待死。她待了片刻,却觉痛楚毫无,星目一睁,却见华云龙笑脸吟吟,描金折扇,又已握在手中,轻摇不已,宝剑已不见。她不禁重往肩上探去,自己宝剑,果已好端端的插回剑鞘。原来华云龙刚刚不过吓她而已,其实却将剑送还。
雪衣少女不禁有些胆寒,虽剑已得回,也不敢动手,美目望着华云龙,怔然失措。其实,她武功也算得上一流高手,若非心慌意乱,加上华云龙早有成算,再是不济,居于这等有利形势,也不会一招接不住。只见华云龙将她蒙面纱巾凑至鼻端,闻了一闻,又从怀中掏出一张花笺,又闻了闻,哺哺自语道:“不错,香味一样。”
雪衣少女见是自己留字客栈,所用的花笺,不觉羞愤交进,道:“华家子弟,原来是轻薄少年。”
华云龙暗道:“总算教你哭笑不得。”敞声一笑,将花笺纱巾,尽纳怀中,朝那雪衣少女,持扇一礼,道:“姑娘恕罪,小生忽然想起一位故人,急情之下,致多有失礼。”
雪衣少女明知他要捣鬼,仍忍不住问道:“你那故人,姓甚名谁?是什么样的人?”
华云龙一本正经的道:“我那故人,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雪衣少女冷然截口,道:“连姓名都不知,也是故人?”
华云龙接道:“只知她是位美若天仙的姑娘。”
雪衣少女玉靥一红,怒道:“住口。”
华云龙佯作一怔,问道:“姑娘因何发怒?”
雪衣少女顿了一顿,冷冷说道:“你要杀要剐,本姑娘都接着,口齿轻薄,不怕有辱华家门风?”
华云龙暗道:“这丫头口齿犀利,倒是个角色。”哈哈一笑,拱手一礼,道:“姑娘教训的是,请问芳名?”
雪衣少女略一沉吟,冷冷说道:“我叫忆白,你听清了。”
华云龙道:“尊姓?”
雪衣少女冷冷说道:“随师而姓。”
华云龙笑道:“请问尊师可是姓仇?”雪衣少女樱唇一撇,默然不语。华云龙见她不说,也不追问,道:“旷野不是谈话之地,请姑娘至店中一谈如何?”
雪衣少女道:“客栈离此太远,我看免了。”
华云龙微微一笑,道:“主随客便,就由姑娘。”
雪衣少女暗暗冷笑,道:“既然主随客便,则小女子就走了。”娇躯一转,即欲走开。
华云龙哈哈一笑,又挡在她面前,道:“姑娘且慢。”雪衣少女早知华云龙必不会轻易让自己走脱,银牙一咬,骈指疾戳华云龙「天地」大穴。
华云龙朗声大笑,道:“姑娘忒也心狠,出手便要人命。”右掌疾刁,雪衣少女但觉皓腕一紧,已在华云龙掌中,猛力一挣,却似上了铁箍,挣他不脱。
雪衣少女玉面泛红,怒声道:“放手。”
华云龙哈哈笑道:“姑娘太野了,在下为防不测,只得委屈姑娘。”雪衣少女恨不得一腿踢去,却怕华云龙再像这样来一手,那就更难为情了。她心念数转,不由对自己不听师命,逞强来斗华云龙的事,追悔不迭。
华云龙却忽然放手,道:“姑娘,咱们和和气气,打个商量如何?”
雪衣少女冷然道:“谁和你是咱们了?”
华云龙笑道:“好,好,你和我做个商量如何?”雪衣少女冷哼一声,揉着玉腕,不予置理。华云龙暗笑一声,由怀中掏出一方手帕,寻了一块石块,仔细铺好,举臂道:“请坐。”雪衣少女连番失手,也对自己武功失去信心,逃遁无策之下,略一踌躇,只得坐下。
华云龙自己却往另一块石头,随意坐下。他这份殷勤小心,雪衣少女虽暗暗冷笑,芳心却也一动。华云龙想了一想,道:“在下曾于南阳见了一位与姑娘年纪相若的姑娘,穿玄色劲装,使一柄短剑,有一个女仆,名叫薛娘……”
雪衣少女忍不住道:“你说的是萧灵琼那丫头?”
华云龙无意中得知那玄衣少女姓名,心中欣然,笑道:“大概是吧,姑娘与她很熟?”
雪衣少女顿觉失言,冷然道:“无可奉告。”
华云龙心中暗道:“听她语气,她们中怕有仇怨。”他在心头想,口中笑道:“姑娘之师想是玄冥教主,令师尊姓大名,可相告吗?”
雪衣少女冷冷说道:“不可。”
华云龙笑容不改,道:“听说贵教高手如林,可否告知一二,也让在下新新耳目?”
雪衣少女樱唇一撇,道:“做梦。”
华云龙道:“令师与咱们华家,有何仇恨?”雪衣少女闻言,美眸中突然泛上杀气,闭嘴不语。华云龙暗暗忖道:“看她恨成这样,是与咱们华家有不解深仇了。心急转动,话锋一转,道:“那几个仇华,是姑娘师兄?”
雪衣少女冷冷一笑,道:“可惜没有杀死你。”
华云龙放声大笑道:“令师兄武功,只怕还要稍逊姑娘,姑娘败在我手下,令师兄更奈在下不得。”雪衣少女垂目望地,冷然不语。
华云龙心中略一盘算,觉得司马长青的命案,玄冥教主的来历,都要落在雪衣少女身上追寻,该不可轻易放她走了,只是既不忍心动强,那雪衣少女又倔强之极,乃极为难办的事,但他机敏绝顶,此事却难他不倒,略一思忖,已然得计,口齿一启,正待出言。忽听旷远处,传来一个清晰的女子口音,喊道:“龙儿。”
华云龙微微一怔,心道:“谁在喊我。”移目望去。
只见夕阳欲沉,云日辉映,霞光万道,一派绚丽的景色,远处几条人影驰来。他功力深厚,虽景物已有些昏暗,一眼便已看出,那是三个苗装女子。雪衣少女也秀目一抬,她却看不清来者何人。但见华云龙忽然跳了起来,欢声呼道:“大姑姑、二姑姑、三姑姑,你们怎么都进入了中原了?”那三条人影,闻声加速驰来。
雪衣少女见他背对自己,芳心暗道:“我趁此时机,施一招「胜龙九折」,量他难以躲过。”只是震于华云龙武功高不可测,不敢动手。那几条人影,瞬已驰近,只见原来是三位手足俱裸,酥胸半露,一身晰白肌肤,相貌颇美的苗装少妇。
雪衣少女忽听华云龙以「传音入密」说道:“姑娘,我这三位姑姑,出身苗岭,嫉恶如仇,如知你是玄冥教教徒,必取你性命,你不如暂时称做我彭姨父的女儿。”雪衣少女生性冷傲,如何肯干,冷冷一笑,方待出口拒绝。
只听华云龙道:“反正由我来说,不要你亲口承认。”就在这两句话工夫,那三位苗装少妇已至前面,华云龙不暇多说,施礼笑道:“大姑姑,你们怎么进入中原?”
当中一位苗装少妇笑道:“听说你在中原胡闹,特地来看看你,才入中原,江湖沸沸腾腾,听说你在徐州捣乱,就来此了。”
左手一位苗装少妇望了雪衣少女一眼,问道:“龙儿,她是谁?”
华云龙忙笑道:“她是龙儿姨父的女儿,名叫彭忆白。”向雪衣少女一招手,道:“忆白表妹,来,让我给你介绍介绍,我这三位姑姑,江湖人称苗岭三仙,依次是兰花仙子,梨花仙子,紫薇仙子,使毒本领,天下无双,你不可错过讨教机会。”
雪衣少女芳心暗道:“这眼前亏,不吃也罢。”莲步款乃,姗姗走上,各施一礼,甜甜的叫道:“仙子前辈。”华云龙暗暗松了口气。
苗岭三姑因她容貌与彭拜之妻白素仪,有六七分相似,倒是不疑有他,见她乖巧,都是喜不自禁。她们性格坦率,兰花仙子一把抱住雪衣少女,笑道:“长得果与你娘十分相像,又是一个大美人儿,几岁了?”
“有婆家了没有?”
紫薇仙子接口笑道:“如果没有,要不要我帮你找一个?却不知那家郎儿有此福气,娶得了这么个美人儿。”
苗岭三仙围着雪衣少女,咭咭喳喳的说上一大堆话,一时间,却将华云龙冷落一旁。雪衣少女心头好不别扭,她们谈的是别人父女,又口口声声说婆家,可是却也将心中那一份仇恨,冲淡了不少。她螓首低垂,娇羞不胜,那里答得出话来,偶而一瞥,却见华云龙吟吟而笑,得意万分,不由芳心暗恨,瞪了他一眼。
华云龙见她美眸含怒,瞪了自己一眼,顽童心起,也向她霎霎眼睛。苗岭三仙见状,不明就里,还道他们是眉目传情。兰花仙子忖道:“看来他们之间,似是两情已洽,嗯,这彭忆白美若天仙,与龙儿确是一对,龙儿处处留情,如家中有个妻子,也将略有顾忌。”动念之下,居然起了撮合之意。
苗人生性热情,想到就做,兰花仙子朝二师妹、三帅妹一施眼色,放开手道:“你们叙叙,我与龙儿讲话去。”
苗岭三仙心意相通,何况梨花仙子与紫薇仙子,见了雪衣少女后,也存了这个意思,两人微微一笑,拖了那雪衣少女至一旁谈话。总算她们久与中原人相处,知道汉家闺女怕羞,故未当面说合。兰花仙子拉过华云龙,面色一整,道:“龙儿。”
华云龙不知她要搞什么玄虚,笑道:“大姑姑,何事?”
兰花仙子当下道:“大姑姑的话你听不听?”
华云龙点头道:“当然听。”
兰花仙子点了点头,道:“这就好。”顿了一顿,一本正经的道:“大姑姑的意思,你年纪也不小了,整天像匹没拢头的马……”
她话未说完,华云龙已知其意,摇手不迭,笑道:“侄我年纪还小,再过几年不迟。”
兰花仙子嗔道:“你敢不听话,我打你屁股。”
华云龙断然道:“大姑姑要打便打,侄儿实难从命。”
兰花仙子眼睛一转,道:“你敢向那人儿说一声,我管不了你,大姑姑便算白费口舌,否则你就乖乖听话,如何?”
华云龙暗暗忖道:“看她作媒之意这般坚决,我该让她们绝了此意才是。”转念之下,脑中突然出现了蔡薇薇的影子。
只见兰花仙子撇一撇嘴,道:“瞧你,胆子这么小,连这点事也不敢应承。”
华云龙心念一决,道:“好,大姑姑请说,那人是谁?”
兰花仙子笑道:“看你意思这般坚决,想来两情早洽,大姑姑这媒人,多半是做得多余了。”
华云龙一头雾水,暗道:“她说的决不是薇妹。”当下,惑然问道:“大姑姑说什么啊?”
兰花仙子道:“装佯,凭你的聪明,会想不到?”
华云龙惑然道:“大姑姑是说……”
兰花仙子朝雪衣少女及两位师妹处一指,道:“当然是她。”
华云龙啼笑皆非,忖道:“你以为她是谁?她是玄冥教主之徒,咱们家大仇人之徒啊。况我连她的姓也不知,相识不到两个时辰,真是异想天开了。”他知那雪衣少女是玄冥教主之徒,故始终想不到她,苗岭三仙却道那雪衣少女是彭拜之女,看她与华云龙很亲近,似是一对情侣,故视作顺理成章的事。
只听兰花仙子道:“小混蛋,你怎么说?”
华云龙暗道:“我让你向她说去,她羞怒交集了,必说出真实身份,哈,那可好看了。”口齿一启,就待言语,忽然想道:“不可,她如说出真实身份,其他也罢,这三个姑姑性情不定,多半就翻脸取她性命……”
兰花仙子见他欲言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