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却没有听演出的感觉。如果有一个人在你身边哭泣,你会觉得同情她,想劝劝她;如果有一群人在你身边哭泣,你会觉得心里很乱,鼻子也会跟着发酸;但如果是一群看不见的人,只有哭声在你耳边缠绕,而周围是一片黑暗,你会有什么感觉?这样的场景使人想到暗夜下的乱葬岗,阴森恐怖令人毛骨悚然!
风君子总觉得这声音很耳熟,记忆里不止一次的听过!这是哭灵的声音,算起来是许多年前的经历了。在他的家乡,有这么一种习俗:人死之后要设灵堂供生前亲朋好友吊唁,而在灵堂之上,都有几个死者的女性亲属轮流唱挽歌。过去没有留声机或录放机,这就相当于现在的哀乐。这挽歌的声调很怪异,用一种近似于哭的声音将死者生前的事迹或歌者此时的感慨唱出来,而旁人很难听清楚她们在唱什么,甚至分不清是唱还是哭!这种习俗在当地被称为哭灵。
风君子一直对常人察觉不到的灵异现象感觉很敏锐,他自己也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但他记得自己小时侯曾经受过一次意外的惊吓:那是一个夏天的傍晚,风君子在河边散步,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悠扬的萧声。这萧声曲调婉转清越,让人入迷。风君子不自觉的就朝着声音的方向走了过去,看看是谁在吹萧。可是萧声听起来很静,但来源飘忽走了很远也没有找到吹萧的人。走着走着,风君子突然发现自己走进了一片坟地(在风君子小时候,他的家乡还是一座很传统的古城,市郊有坟地并不奇怪)。
天色将暗的时候走进一片坟地,恐怕没有人会有兴致逗留的,风君子当时也转身想走。可是在他一转身时,萧声变了,变成了一片歌声与哭声。这声音风君子听过,那就是当地哭灵的声音。耳边只闻这哭灵声却看不见哭灵的人,而且这声音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风君子当时在坟地里做了一件恐怕谁也想不到的事情——他扶正了所有歪倒的坟头,然后声音不见了,他才离开了那个地方。
也许有人没有见过传统的、最简单的土坟。这种坟没有碑,只是一个荒土包,但是在土包的最顶端立着一个坟头,坟头的形状像一个正放的大海碗,也像一个倒扣过来的小坟堆,意思就是那是一座坟,不是普通的土包。风君子走入的这片坟地不知道什么原因,大部分坟头都东倒西歪不在原来的位置。风君子一个个的将他们扶正,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似乎是一种下意识的行为。直到回家之后,清醒过来,那种恐惧的感觉才慢慢出现,让他一连好几天都没有睡好觉。那时候风君子年纪还小,也没有太在意这件事,事后回想起来有时候也认为那也许是幻觉。
而今天晚上在汉豪洗浴中心听见的声音,居然那么像多年前在坟里听见的声音。风君子终于受不了了,长出一口气,睁开了眼睛。声音都不见了,眼前仍然是充满淫靡气息的包房,身边躺着的仍然是性感妖娆的妙龄女郎,这一切与乱葬岗的感觉有天壤之别!
风君子身后的赵雪听见他长舒了一口气,端坐的身形也松了下来,知道他已停止了打坐,终于忍不住问道:“风哥,你真有意思,晚上打坐不睡觉,在练什么功啊?”
这一开口,把风君子吓了一跳,差点没从床上栽下去。他本以为那小姐已经睡了,没想到她突然在身后说话,风君子刚听完鬼哭,又听见黑暗中的人声,陡然间还真有点不适应。他揉了揉砰砰乱跳的胸口,侧过身来说道:“原来你没睡着,吓了我一跳,怎么不睡呢?”
赵雪笑了:“风哥,你这人真有意思,我还第一次碰到有人花钱包小姐过夜,自己却在一边打坐的,这世上恐怕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风君子也笑了:“是吗?那是你少见多怪!民国的时候有一个人叫苏曼殊,是当时的才子名士,号称书画双绝。他就经常找妓女过夜,妓女睡觉,他在床上打坐。这件事情在三十年代天下皆知,也就是你没听说过罢了。”
风君子说的话赵雪是闻所未闻,好奇的瞪大眼睛问道:“居然还有这样的人,那风哥你也是才子名士吗,在学那个苏什么朱?”
风君子:“是苏曼殊!我学他干什么,我又不是出家人!那苏曼殊是个和尚,和李叔同并称两大情僧,天下闻名。”
赵雪眨了眨眼睛:“天下闻名?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风君子:“苏曼殊你没听说过那很正常,可是李叔同你应该听说过,他就是弘一法师,你可能没听说过弘一法师,但是你一定陪客人唱过那首歌‘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这就是李叔同所作。”
赵雪点头道:“听过听过,是那首《送别》,很多客人都唱过……咦?风哥你怎么知道我在ktv干过?我没有告诉你呀!”
风君子闻言心中有了莫名其妙的感慨。自古以来名士与名妓多有佳话,可是现在这些个小姐,就是在床上卖一副好皮相,哪里懂什么叫风月?连妓女都堕落了,世风可想而知!自己和这个阳阳真是浪费口水了!风君子当然知道她陪客人唱过那首歌,因为这个阳阳就曾经陪他唱过这首送别,两年多以前在子夜夜总会。
赵雪干这一行,可以说每天都要换几个男人,不可能记得住两年前陪过的一个客人。可是风君子在外面的时候就认出她来了,倒不是因为对这个阳阳印象特别深,而是因为另外一件事。两年前,他陪朋友们到子夜夜总会去找唱歌,当时陪他的小姐就是这个阳阳,也就是在那天晚上,他第一次遇到了胡式微,也第一次遇到了韩双(详见第二部“鬼胡同”)。因此对那天晚上的事一直记的非常清楚,甚至每个一细节。而现在,韩双已经不知去向,而小微经历那件事之后不久就远赴海外,渐渐的断了联系。
想到这里风君子淡淡答道:“我当然知道,以前我也去子夜玩过,你陪过我,你在那里的名子就叫阳阳,对不对?”
赵雪略带惊喜道:“难怪你一见面就能叫出我的名子,风哥真是好记性!”风君子的话说的无精打采,听在赵雪耳中却是另一番滋味:两年前陪过他,他居然还能记住我!看样子我给他留的印象很深!女人能让男人记住不忘,总是一件高兴的事情,何况是赵雪这种女人呢?有几个男人能真正记住她?
风君子却不想就这个话题多做纠缠,问了一句有点奇怪的话:“阳阳,你睡不着吗?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赵雪这回是真正的吃惊了:“什么!难道风哥你听见了吗?你是男人吗?”
话已出口,赵雪才觉得不对。一个女人在床上这么问一个男人,简直就是侮辱!然而风君子却没有介意,反而转过身来问道:“你真的听见了?什么声音?这和男人有什么关系?”
赵雪见风哥这么问,心下疑惑不已。这是汉豪洗浴中心有史以来,除了小姐之外,第一次有人听见了这里奇异的哭声。于是也不隐瞒,原原本本的对风君子讲了汉豪“闹鬼”的故事,以及这“鬼哭”的奇异之处。讲完之后她问风君子:“风哥,你是不是大师呀?别的客人都是听不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