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其他大部分商店一样,纹身店现在也是里面放了几台机器。侯栋光顾的这家似乎生意还不错,有很多人在等候区排队聊天,侯栋选好了自己想要的花纹,来到等候区等待。
等候区有十几张座位,还有一个小小的自动化吧台。似乎是为了彰显个性,这家店里特别屏蔽了网络,有一个很简单的,左右摇晃的木偶人放在吧台后面,脸上贴着老板娘的照片,木偶人的手臂上还用led闪烁着一行流动的字:“别抽烟,否则当心我从冬眠柜里跳出来。”
前来纹身的人,大部分看起来,年纪都要比侯栋大一些,有的在身上已经纹了许多,有的跟侯栋一样,什么也看不出来。侯栋在一个手上纹了许多数字的对面坐下,问道:“这些数字,冬眠时间?”
“苏醒的时间,”对面的人抬起头,大量了一下伍哲,“你是第一次来吧。”
“对。”
“是出了什么事?失恋了,还是家里有人不在了。”
“我的表情很明显吗?”侯栋自认为,他对哥哥的死只有遗憾,但应该不至于写在脸上。
“不是表情,”这个人说,“大部分像你这样,第一次来纹身的人,都是突然想记住点什么事……失恋和死亡,反正我遇到的大部分人都是这两个原因。”
侯栋点点头:“是我哥哥。”
“医疗事故?”
“不是,”侯栋知道说出来有点难以置信。“自然死亡。”
对面这个人脸色变了变,然后叹了口气:“这样的人现在不多了……那他一定对未来很悲观。”
“你很乐观吗?”
“谈不上,但我起码还想活着。”
“那你来这是为了什么?”
“不为什么,”这个人脱下外套,把袖子撸到手臂,露出整整齐齐的一串数字,,,在好几个数字后面,还纹着一些名字。“冬眠的越久。就越容易把许多不同年代的事情搞混……我把一些重要的时刻纹在身上,如果未来有一天我需要回忆,也不用去上网,脱下衣服。这就是我的人生了。”
侯栋没有说话。因为这个人已经把自己想说的话都说了。
从纹身店出来。侯栋看着自己手腕处,,候桢。生平第一次,他对未知而漫长的未来感到一种恐惧。这次已经是他第六次苏醒,如果不是因为哥哥,他本来应该在40年后苏醒的——冬眠就像毒品,刚开始的时候,几个月,一年,两年。但是等身体和大脑都开始逐渐习惯时间的跳跃,冬眠策略也会相应变得越来越大胆。
就像这一次,等办完哥哥的事,他准备一次性用完所有的储蓄,冬眠150年甚至更久——这个时代满街的自动化商店,大批无所事事的人群,已经让他感觉到一种变化,一种隐藏的、巨大的,翻天覆地的变化。他说不清楚这种变化究竟会是什么,是坏的还是好,也许就像现在大家都说的,未来人被机器统治,或者又像政府宣传的,迅速进入时代,但他能够感觉到它,他在心底期盼着它——就像是在海边冲浪时,等待大海酝酿的下一波咆哮。
离开纹身店,侯栋准备在门口准备招一辆出租车,但他刚抬起头,就有一辆车在他面前停下来,有一个人摇下车窗,问道:“是坐车的吗?我可以送你。”
侯栋看了他,和他手上握着的方向盘一眼,想起网上流传过的一些,人工服务多贵的传言,还是拒绝道:“不麻烦了,我去的地方有点远,办的事也多……”
“没事没事”,车主已经主动打开车门说,“不管多久,也不管多少事,我都送你去办,而且免费。”
这句话让侯栋更有点不敢上了,车主看出来了这一点,把自己的手机递过来给侯栋——界面是国家智能网的主页,以及车主的提问,在提问下面的官方留言。侯栋简单的扫了一眼,车主问的是有关抑郁的咨询,官方给他的建议中,包含免费开车这一条。
“去哪?”侯栋坐上车之后,司机问。
“市政府,服务中心。”
司机发动了汽车,踩下油门,很陌生的加速以及转弯,让侯栋下意识有点紧张。司机看了他一眼说:“刚苏醒的吧?”
“对,没几天。”
“是去办离婚?”
“我还没结婚……我哥死了,去注销身份。”侯栋联想到刚才看到的那个界面,又问,“那个智能网,里面回答的都是机器人吧。”
“什么机器人,那是人工智能。”
“那还不是一回事。”
“差的远呢,”司机说,“机器人满大街到处都是,人工智能……这玩意,全国也就那几个。”
侯栋这几天看了很多哥哥在网站上写过的一些文章,他也知道候桢不冬眠,最大的原因可能就是因为担心这玩意。他一直不能够理解哥哥的担心和恐惧,在侯栋的脑子里,人工智能这几个词最多还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概念——就像过去的电脑病毒。再怎么玄,再怎么神,也有政府管着呢,一个普通人操心这个,真是有点杞人忧天了。
“你什么年代来的?”侯栋习惯性问。
“本地人,还没冬眠过。”司机自嘲道,“玩了30年的游戏,前段时间突然不想玩了……想找点事做。发现这个社会根本就不要人工作,我想着,哪怕是倒贴钱,只要是能让我干点什么也好。”
“那干嘛不去冬眠?30年,攒了不少钱吧?”
“也没多少。”司机撇撇嘴,“一小半都扔在游戏里……冬眠……等我50岁再去吧,索性一次冬眠个够。我听说,经常苏醒容易得抑郁症,我不冬眠都快得了,要是多醒几次,还不是要发疯。”
“这还是看人,看心态,”侯栋说,“我就感觉还不错……不过你们这时代……工作也的确难找。”
侯栋原来的工作是做股票基金投资。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