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艺雨看了两人一眼,欲言又止,但想了想之后,还是对苏沛说:“可以让我们单独聊会吗?”
苏沛有些愕然,似乎是没想到乔艺雨会在这个时候对他说这话,但终于还是没说什么,径直走出门去,他和乔艺雨之间一直也不是朋友关系,乔艺雨会让他冬眠,完全是看在韩乐的份上。
韩乐心里一个激灵,因为刚才心理上的巨大波动,他几乎已经忘了之前对苏沛的讨厌,但很显然,乔艺雨没有忘——按理说,他们俩人都跟他隔了半个世纪了,但乔艺雨却始终合适的保持着彼此之间的关系。
“你是不是觉得我有些不近人情?”
韩乐摇摇头:“你没做错什么……但我觉得……没必要这么计较,都这么长时间了。”
“确实,站在我的角度,我跟他都已经五六十年不见面了,如果今天不是因为你,可能我都记不起来他的名字,”乔艺雨说话的时候,轻轻的转着杯子,“但在我那个时代,都相信这样话,在一个道德不相称的时代,最好的应付人际关系的办法,就是其他人怎么对我,我怎么对其他人,博弈论里面有个著名的道德生存策略,叫一报还一报,听说过吗?”
韩乐点点头,一报还一报的意思是交流过程中,其他人怎么对自己,自己就相应的对待回去,能合作的合作,欺骗自己的也必然报复。
“说出来也许我自己都很难相信,最近这十几年来,我就是用这个理论上的道德来确定自己的行为,而且可以说,它的效果不错。”
韩乐看着眼前的乔艺雨,有些说不出话来——她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如果不是她原有的道德体系在这个环境里不适用,经历过太多次失败,是没这个必要给自己另找一套行为准则的。
“还是说说冬眠吧。”乔艺雨察觉到韩乐似乎想说点什么,摆摆手,无所谓的继续。
“如何安全的将一个人冷冻之后,还能保证解冻之后能够恢复正常的生理活动,一直是医学上的难题,”乔艺雨坐下来,从网上直接找来一个有关冬眠技术的发展流程,一边解释,“但最初尝试解决这个难题的并不是意料机构……而是中国的一家著名肉食品加工企业——当时他们发现,猪肉在长期冷冻之后,会对口感产生很大的影响,是因为冷冻、解冻的过程中,肌肉细胞的结构不可避免会遭到破坏,当时他们试图研发出一种防冻剂,让长期冷冻的肉类食品也能够具备像鲜肉一般的口感。
科学史上这种事情到处都是——我想你们也猜到了结果,他们的这种防冻剂在猪肉上起到的效果很一般,因为这个过程会在食品中留下不可祛除的残余,这种残余是没办法通过正常的食品检验流程的。
但是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当时这个防冻剂的研发人员因为患了绝症,在自己血液里注入了大量这种防冻剂,企图逃避死亡的厄运——他没能如愿,一个多月后,他的尸体被人发现,当时他在自己家里做了一个自制冰柜,就跟你们冬眠用的冰柜没多大区别,尸检人员分析他的死因时发现,他并不是因为低温冻伤,组织被不可逆破坏而死,他的死因仅仅是因为过量的防冻剂产生了血液毒性,他等于是被毒死的。
负责尸检的法医立刻意识到这个发现的重要性,他把这个发现告知给他一位当医生的同学,两人一起租下了一间实验室,改进了这种防冻剂,降低毒性的同时,也通过许多动物实验来最终确定合适的剂量,结果不难想象,一年以后,论文发表,当年他们就获得了诺贝尔医学奖,而那家肉食品加工企业也靠这项冷冻液发了大财。”
乔艺雨稍稍停顿:“就在这项成果发表的同一年,我也加入了这个叫北极熊的组织,我当时加入纯粹是因为兴趣——因为我知道冬眠在历史上的重要意义,在我们的历史书上,北极熊这个冬眠组织的重要性简直跟‘我党’一样有名,但是进去之后才发现,当时这个组织还仅仅是一个很闲散的组织,一群有钱人闲的没事干,异想天开,想靠冬眠技术获得永生,当时我加入的时候,因为冬眠技术已经实现,组织几乎已经名存实亡。”
听到这里,韩乐有些敏感:“等一下……你的意思不会是说,你们的历史上,那个把这个组织发扬光大的人就是你吧?”
“我记得我说过,时间理论更倾向于平行空间理论,”乔艺雨摇头,“历史上那个把北极熊发扬光大的人我根本就没找到,这就跟把你扔到1662年的英国,你到剑桥大学却发现这里没有一个叫牛顿的学生一样,而且这也不是什么蝴蝶效应——我们就是生活在两个宇宙,你可以这么理解,只是它们在时间上的重合部分很多而已。”
“那后来呢?”
“后来……我提出一个建议,这个建议也就是现在你们看到的,这家公司的业务雏形,就是把组织的功能扩大化,变成为成员提供冬眠期间服务的一个机构,其中包括法律代理,财产监管,以及决定他们何时醒来……这些概念都是他们没有接触过的,因为那个时候,人们还没意识到冬眠的本质,是主观意识脱离一个时代而瞬间跳跃到另一个时代,在他们的脑海里,所谓的冬眠更像是一种长期睡眠,绝大部分人都是以静态的眼光来看待冬眠。
刚开始的时候,这种服务仅限于组织内部,是成员之间的一种相互照顾,最开始的时候,冬眠是作为一种医疗行为,因此组织内成员间的关系更多的类似病友,而且都是得了绝症的病友,这种同病相怜的感情因素让那个时期北极熊内部产生了很强的向心力。
但是到了后来,冬眠作为一种医疗行为,越来越被各个医院滥用化,这就跟抗生素滥用是一个道理,医生不管患者是什么病,处理的结果都是先吃点抗生素看看,五六十年代,一位患者进了医院,不管是什么方面的问题,如果没有很好的解决办法,医生都会建议对方试试“冬眠”——冬眠技术成熟的速度很快,其风险相对于手术风险几乎可以说忽略不计。
而且随着这项技术被越来越多的人了解,越来越多的患者也开始倾向于选择这种方式,原来一些能够通过手术方式解决的疾病,比如一般的良性肿瘤,患者也开始拒绝手术,因为不管是什么样的手术,风险总是客观存在的——而冬眠技术让患者开始不愿意承受这种风险,而更愿意去冬眠几年,等医院有了更成熟的方案再解决。
那时候政府还没有意识到这种行为会导致的后果,媒体虽然也进行过一些讨论,但讨论的重点更在于冬眠行为本身的风险,而完全没有想到这种行为大规模泛滥之后的社会成本——但是很快,大家就开始意识到了这一点,但情况已经控制不住了。
2054年,是冬眠技术正式被全世界各大医院接受,作为一种正式、可靠的备选医疗手段,仅仅在三个月时间内,就有超过一千多万名患者进行了冬眠,其中有三百多万人在冬眠之前,都加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