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刘教授指着床单下压着的几期《材料科学与工艺》问,“你又准备搞什么花样?你上次不是说你的论文方向是流感吗?怎么又和材料扯上关系,做研究最重要的是要确定方向……”
老头子就是这个毛病,也许是领导当惯了,也许是因为资格老,说起话来嘴巴就像开闸洪水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停的下来,谢永青只能抽空插几句解释:“只是顺便看看,分散下注意力。”
“随便看看?”老头子显然没这个好糊弄,“随便看看还用得着去拍电镜?”
这句话让谢永青背上几乎一下子就冒出冷汗来:“您怎么会知道……”
“整个学校还有什么事我不知道的,”刘教授笑,看到谢永青脸色不对后又说,“你论文进度这么慢,到现在方向都没定下来,我连看看你在干什么都不行了?更别说你还是打着我的名义。”
“题目我基本上已经定了,只不过还没来得及告诉您,”谢永青这会简直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是关于流感变异方面的,正好能用到这次项目里的一些数据。”
刘教授把一只手伸出来,放在谢永青面前:“材料呢?”
谢永青脸色变了变:“……什么材料?”
“还能有什么,”刘教授笑的和蔼而慈祥,但在谢永青看来简直就是冰冷,“就是送去拍片子的材料……实验应该还是偷偷在校外做的把,还对我保密,这孩子。我能图你什么!我们学校的条件毕竟有限,我可以帮你送去中科院,有了这个将来你申请项目也容易……你现在不要操心这个,专心先过了你的博士论文再考虑这些也不迟。”
谢永青就是个傻子也不会信这套鬼话,在选博导的时候他已经详细了解过了这位刘教授,自认为对他还是有些了解的,当时选择跟考他的博士是考虑到他在国内生物学术界各方面关系都比较硬,可能会有比较好的发展——但是在另一方面谢永青自然也能看到,刘教授在身兼数个行政职务的情况下,还能坚持在国外重要学术期刊每年发表一两篇,甚至更多数量的高质量论文,而且这些论文都是以他和几个带着的学生共同研究的名义,当然第一作者肯定非他莫属,已经跟了他一年多的谢永青自然知道这位刘教授似乎对实验室并不太感冒,那他的这些论文……
别说是在国内,就算是国外,老师将学生研究成果占为己有也是常有的事,学生的科研资源有限,就像谢永青,拍张片子都得挂在老头子的项目名下,如果自己去走程序那猴年马月也轮不到,这种事情要是真闹开了自己是说不清楚的——老头子还算是可以的了,当着他的面说,这说明自己多少还能讨价还价,从老头子这几句话里的意思,只要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博士论文估计是没什么问题的,如果碰到心黑一点的,二话不说就先给发表了,那自己到时候真是哭也哭不出来。
如果这件事只是跟谢永青自己有关,他此刻也没什么更好的选择,最多就是多还点价,比如说自己生活困难,需要更多补助啊,把老头子项目里的油水多榨点出来,然后中间尽量找各种理由卡进度拖延时间,最好能拖到两年后自己答辩博士毕业——确保对方不会反悔,再借故拖上自己几年。但是现在这不仅仅是谢永青的事,还关系到他对韩乐的承诺,甚至关系到乔艺雨的生活——尽管谢永青对乔艺雨一无所知,但他知道整件事都是因为自己而起,既然自己对韩乐保证了,就不能让意外在自己这一头发生。
“哦,你说那个啊,”谢永青故意笑了笑,“我看没取得预期效果,正好这边项目也刚开始,就给扔了。”
“扔了?”刘教授看了他一眼,微微冷笑,显然他是不会相信这种鬼话的,不过还是继续问,“那制作流程总还留着吧?”
“没有,”谢永青看似无比失望的摇头,“我后来又按照原来的办法重复做了几次,主要是蒸发凝聚,但都失败了,后来我还试了试其他的,但一直没能重现,看来那次只是一个意外。”
“哦,是吗,”刘教授盯着谢永青,意味深长的反问了一句,“那就太遗憾了。”
说完他就站起身朝门外走,打开门之后看了看时间又说:“这都六点二十了,你还没吃饭吧。”
谢永青现在一脑子浆糊,那还有空想吃饭,只是下意识点点头。
“那就快点去吃吧,晚上早点来实验室,加个班吧,”老头子背着手跨出门去说,“项目进度最近有点慢了。”
门一直就那么开着,窗户也开着,走廊上的风不断通过这条通道吹向窗户,把床上一大堆资料翻的哗哗直响,谢永青就像被抽掉骨头的一堆肉,慢慢顺着床杆软倒下来,三月申海的风还是那么的彻骨,但谢永青却丝毫没有察觉,只是下意识攥紧了手里的手机,以至于关节都在隐隐作痛。
等意识终于恢复过来的时候,天都已经完全黑了,远处教学楼亮起了白色的灯光,谢永青走到窗台前,呆呆的看着门外的草坪,还有一群交头接耳,正在大声交谈着游戏细节的大学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想起韩乐,按照韩乐自己说的,他大学四年等于就是在网吧玩游戏度过的。
韩乐在网吧里奋战的时候,自己恐怕就在那远处的自习室里啃书吧,从小到大谢永青受到的教育就是只要肯用功读书,将来一定会有回报——如果早知道有现在这么一天,自己当初还会那么干么?
那除非自己是傻子,谢永青自嘲,自己浪费了多少美好的日子啊……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拿起手机,看着界面还停留在选定严甜那一栏上,手指一动就选择了拨通。
好听的一首“茉*莉花”音乐从手机喇叭里传来,谢永青深深呼吸了一口冷空气,努力让自己的头脑更冷静一些,他觉得自己应该心平气和的跟对方谈谈,把自己从来没说过的想法都说出来,不管结果是怎么样,他都认了——难道情况还能比现在更差吗?谢永青想不到。
手机很快就接通了,严甜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却远不如他以前听到的那么甜:“你还给我打电话干什么?你别跟我说你没看到我的短信!还是说你手机停机了?”
“我想好好跟你谈谈,”谢永青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死人,没有一点起伏,“关于房子的事,我是这么想的……”
“现在几点了。”严甜在电话那边问。
“刚才是……”
“我就问现在是几点。”
谢永青对着窗外发出一声惨笑,他觉得自己最后一点耐心也随着严甜的这句话消失了,他还真的把手机拿回来看了一下:“6点34。”
“那好,你的表没走错,”严甜一声冷笑,“再见。”说完直接挂了电话,然后把手机放在桌子上,并暗中在心里下决心——谢永青如果不打够40个电话过来,她绝对不接。
但是事情出乎她的意料,等了大约有10分钟,手机依然安静,严甜甚至偷偷查了下电话是不是欠费了——结果发现也没有。
半个小时候,严甜终于还是忍不住给谢永青打了回去,移动的自动回复告诉她对方已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