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伯染低头看了看,这是自己刚换好的衣服。
嗯,所以现在是在与他战斗了?
萧伯染拂了拂衣角的水渍,但那水渍却像是得了乐无忧的授意,越晕越开,让他玄色的衣服上留下了几滩无法忽视的痕迹。
抢救无果,似有些自暴自弃,索性便不再管了,接着道:“堂堂云郕女君,年过百岁,行事仍是如此,犹如三岁孩童。让别人知道了,岂不是丢了乐家人的颜面?”
乐无忧又是一把石子,不过这次瞄准的却是萧伯染脚边的泥土,刹那间尘土飞扬。
“本君丢人的事可做得多了,会差这一件?”
萧伯染低头又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刚刚的水渍和上溅起的尘土,果不其然,和泥了。
看着“斑驳”的衣角,萧伯染有些忍不住了,但他还是努力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今天一定要把想说的话说完,继续道:“女君可知,再过几日,神界神使便要下界?”
乐无忧心里一惊。
这百年一次的神使降临本就是仙界的传统,用以选择合适的上仙飞升神位。只是这具体的时日向来都是由神界定夺,下发神旨昭告下界。而如今,她招摇山还未收到神旨,他们萧家又是如何知晓?
见她未言语,萧伯染继续道:“女君难道不该想想,为何此事北岐会比招摇山早一步知晓?”
乐无忧很想说,你莫要忘了你也是北岐人,却还是忍住了。
就听萧伯染接着说:“上次神使降临时逢变故,女君年幼。可是时至今日,难道还不争上一争?”
乐无忧抬眼,上下打量眼前这人。
以往每次见面,他都如那东魉山的铁杠成精,没一句让人快活的。怎么这次?乐无忧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却又说不上来。
百年前那次神使降临时,她仅仅只有三岁,还是个除了哭什么都不会的奶娃娃。这接待神使一事自然就落在了原本曾生于凡间帝王家又颇有威望的尧商手里,而眼下这个局面。
她琢磨不透眼前这位到底是来迷惑她的,还是真心想助她。“不知尧商仙君可知晓,元玑君来与本君说上这番?”
“还不知,不过应该很快就知道了。”
果然,有幺蛾子。
见乐无忧依旧无动于衷,洗哦啊薄弱继续道:“当年那个睚眦必报的云郕女君哪里去了?”
“死了,早就死得透透的了。这不是还要感谢萧家的大恩。”说罢扭头就走,捻了个诀便朝她那南岭招摇山飞去。
当年的乐无忧,早在五十年前的墟水便死了。
那个张扬肆意,热血沸腾的乐无忧,一早便埋葬在那墟水之后的望泱川了。
而眼下这个,不过是具躯壳罢了,只求在仅剩不多的日子里,捍卫住乐家以及父君以生命拯救的云郕。
她不是没有努力过。
她也曾想改变局面,努力修炼,但是毫无进展,甚至连累家人。
她也曾想去争去抢,但这副孱弱的身子却禁锢她,寸步难行。
刚到山门,便一个踉跄跌下了云头,不禁暗笑自己就这点微末道行,先不说能不能如叔父所愿重现乐家盛名,就连直面聆听别人的言论都做不到。
她还是,这般没用。
今日,她不是醉了,也不是真的灵力不足。其实因天生耳不闻声,她早就学会了大音希声之术,就算别人不用术法传声她也可以听得见。
那大堂之上众人所交流的,议论的,她都听得清清楚楚。
什么穿得如同粗壮的海棠花。
什么云郕千年之辱。
什么肖想元阳君,毫无自知之明。
她只是,不想听见罢了……
她怕。
她怕,若是再多听一会儿,她便控制不住自己,像以前那般不管不顾冲上去。
但也是,她空有女君之名,不过只是托生托的好,托到了正儿八经的前云郕王妃肚子里。
要不凭这身微末道行就是连给众仙提鞋都不配。
徒有其名,却无其能
是谓,德不配位。
待叔父在山门前把发呆的乐无忧拾回去时已是傍晚,“无忧,你怎么穿得如此俗气,像株粗壮的海棠花。”
叔父这话说的,真的是,不如不说。
她只知那花红柳绿,却从未见过海棠花的颜色,又怎知它是何等样式,那颜色搭配起来是否合适。是海棠还是牵牛还是什么牡丹芙蓉,在她眼中不过都是黑白而已。
而在她看来,今日不过只是穿了一身灰色罢了。
叔父紧接着便转达了萧伯染未说完的后半截话,“明日,尧商北岐山设宴,与众仙商议接待神使一事。”
乐无忧抿了一下嘴,这北岐设宴,帖子送了三山六洞七川,却偏偏未送到她这云郕主山,南岭招摇。
不由得按嘲,尧商的心思真的是都藏不到她死,她是真的没什么威慑力啊。
乐无忧有一种不得不被拽起来还击的无奈。
“忧忧,那元玑仙君还是不错的,不像你说的那般阴诡。他还特意嘱咐说是你目不辨色,耳不闻声之症,也许可以被天上的神君治好。”
乐无忧表面没有言语,但心中冷笑,他这是为她好?若她猜的不错,这不过是就是他见她不肯接招给她画的一张大饼。告诉她,你争一争,争一争就可以治病了。
这不过就是为了引她与尧商相斗的伎俩罢了。
听闻这萧家长子在北岐并不太受待见,虽然眼下这萧家在云郕的大半军功地位都是靠他打下的,但是萧家家主尧商还是更喜欢自己的次子元阳君多一些。
说来也是,世人皆喜爱温润阳光,又怎会喜欢那种毒舌诡谲之人。
七十多年前,乐无忧还是个孩童模样的时候就时常偷偷下凡,去寻那人族孩童玩耍。因为凡人真的是天真的很,不想她在仙界遇见的那些小仙童,每个人都有着七窍玲珑心,长着八百个心眼。
所以他们自然是发现不了她的缺陷。
也就是在那段时日,她偶然发现素衣元阳如何温柔相待,赠人钱帛;而玄衣元玑又是如何折腾他人,以钱相要胁。
元阳,素衣,温润;
元玑,玄衣,暴戾。
果然这衣品便如人品,一眼便不会分错,与北岐初见分毫不差。
“忧忧,要不这次我们试一下?问问神使你的眼睛?”乐云试探道。
“叔父,你知道的,我的眼睛是不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