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涎着脸朝驼爷低叫道:“驼爷您瞧上眼的物件,我是说死了也得给驼爷您踅摸来!想当初我爷爷那辈儿在造办处行走当差,宫里边的好玩意可是朝家里头踅摸了不少!驼爷您再赏我一口。我这就卯足了精神头儿回家替您取去.........”
不等陈癞子把话说完,站在柜台后的驼爷已然一口浓痰狠狠朝着陈癞子唾了过去:“呸!你当你家驼爷是刚出道儿的雏儿不是?还指望着拿你那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爷爷出来卖脸顶缸?就你们家那祖孙三代烧大烟、捧戏子、赌蛐蛐儿的活法。你们家就是紫禁城里的活皇上,家底子估摸着也该败光了!麻溜儿给驼爷滚,下回要再想来,手里头可千万记着拿驼爷要的物件!要不然.......驼爷抽了你骨头磨白面儿!(注2)”
推推搡搡地将陈癞子哄出了白面儿馆子,几个在白面儿馆子里镇场面的青皮混混很是嫌恶地又朝着扑趴在门外的陈癞子吐了几口唾沫,这才扭头朝着站在柜台后的驼爷赔着笑说道:“驼爷,这也就是您可怜这陈癞子,要不然。这陈癞子怕是八成变了街面上的倒卧?”
“说得就是啊!只是......驼爷,就陈癞子这样的主儿,家里头怕是能当当的都当了,能发卖的也都卖了,您怎么就知道这陈癞子还能踅摸来点儿值钱的玩意?”
瞪着一双斜楞眼,驼爷很是不屑地冷哼一声:“要不说你们就是眼皮子浅、见识薄呢?就这陈癞子,虽说是一家三代全都不是省心的主儿。祖孙三人彪着劲儿的糟践家底儿,可现如今陈癞子的爷爷已然是抽大烟抽死了,他爸爸早二年也因为跟人抢个戏子、叫人装麻袋里扔了永定河,只剩下来陈癞子一根独苗!甭瞅着陈癞子这会儿一副迷迷瞪瞪、潦倒落魄的架势,可从来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烂船还有三斤船板钉!你们瞧好了,不出三天的功夫。这熬不住瘾头的陈癞子,说不准就能踅摸出来啥好玩意呢——嘿,你怎么又回来了?真是要搁你驼爷这儿找打不是?”
依旧是涎着一张脏兮兮的面孔,刚叫几个青皮混混扔出了门口的陈癞子吸溜着鼻涕,朝着站在柜台后头横眉立目的驼爷呲出了一口黄板牙:“驼爷。这说来可也是巧了?虽说今儿我身上没带着您说的那挂轴画儿,可倒是揣了件旁的宝贝!”
也都不等驼爷答话。陈癞子已然伸手从自个儿怀里摸出来一个脏兮兮的小包袱,双手捧着搁在了驼爷面前的柜台上:“这可还是当年我爸爸在跟人斗蛐蛐儿的场面上赢来的玩意,真真儿顶了二百大洋的欠债!驼爷,搁在您这儿我也不多要,您赏我在您这儿抽半个月的白面儿?十天也成啊.......”
丝毫没搭理陈癞子絮絮叨叨的话茬,站在柜台后的驼爷伸着手指头解开了那脏兮兮的小包袱,只朝着包袱里包着的玩意瞧了一眼,顿时一把抓起那包袱里包着一块残破旧画,朝着陈癞子破口大骂起来:“陈癞子,你他妈横是当真活腻味了不是?就这么一张不知道哪儿撕扯下来的杨柳青旧年画,你也敢拿你驼爷这儿来装傻充愣当古董讹人?行!今儿驼爷我成全你!我说哥儿几个,给我打!照实了打!”
话音落处,几个站在柜台左近的青皮混混全都撸胳膊、挽袖子地冲到了陈癞子身边,不由分说地便朝着陈癞子下了狠手!
熟门熟路地双手护着脑袋,捎带着软了双膝朝着地上一蹲,陈癞子一边瑟缩在柜台一角生扛着好几个青皮混混的踢打,一边扯着一副叫白面儿熏倒了的云遮月嗓门吆喝起来:“驼爷.......驼爷,我可是真真儿的没跟您打岔逗咳嗽........我爸爸可是说了,那玩意叫兽图,正经算得上是四九城中一件宝物.......”
“嚯......还他妈跟你驼爷掰扯这三皇五帝山海经不是?哥儿几个加把劲儿!”
眼见着几个青皮混混卯足了气力朝着陈癞子下开了黑手,正打算将手中那幅残画扔出门去的驼爷身后,却是猛地传来了赛秦琼那阴沉沉的话音:“混闹什么呢?他妈闹得后头雅间都听见这儿嚎丧.......”
“嘿哟.....赛爷,就是这上门嘬死的混账玩意,生生拿着个破纸当古董换白面儿,指着能讹着咱们呢!这事儿您甭管了,我这就叫哥儿几个把这混账玩意搭出去,再不能扰了您清静!”
“画?什么画?”
“就一张撕扯开来的破纸,说是叫什么.......兽图?!”
“.......拿来给我瞧瞧?!”
ps:注1:水漂钱,又名砂眼钱、鹅毛钱。起初为光绪年间天津混混以次黄铜私铸钱币,以光绪钱居多,其薄如纸,几乎可入水不沉,大小也比正规铜钱小了不少,专用于欺行霸市、强买强卖时使用。更兼得晚清时吏治腐败,不少天津混混私铸的钱币通过官宦勾结奸商混在在正规铜钱中使用,流毒更广。
注2:旧社会的市井传说中,曾经传说有白面儿贩子将长期抽白面儿后致死的瘾君子骨骼磨碎掺进白面儿贩卖,甚至由此衍生出一个瘾君子们之间的调侃说法——今儿你我对抽,明儿谁抽谁都还不一定呢......